□陈根生

说是家宴，其实是在饭店里举行的，20座的大圆桌齐齐整整坐着10对老夫老妻，从老大、老二、老三排下去直到老幺10个一个不缺。

今天的主题本来是庆贺老大生日，不知怎么开头就跑了题，跑到缅怀当年母亲的许多好：“妈妈说过，男娃也好，女娃也好，哪个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人家送个苹果自己舍不得吃总要留给孩子，宁可苦自己也不肯苦娃。”大家争相回忆母亲，说到动情处，有人泪光闪烁。

想不到头发花白的寿星佬主旨演说也跑了题：“本来我应该感谢兄弟姐妹专门为我操办这桌生日宴，但此刻我改变了主意，俗话说，‘我俫的生日，妈妈的难日。’农村人不习惯说‘夫妻二人’，总是说‘妻夫两个’，妻放在夫前面有道理，我们家老娘就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当年要不是他们妻夫两个跟着商业下乡的政策安家落户大明乡，凭我们家一个街头小店十兄妹能不能全活到今天还是个问题，更别说欢聚一堂过生日。大河满了小河才有水，锅里没得碗里哪会有？”寿星佬是退休的乡村干部，难怪说起话来不打草稿也是头头是道。

于是20个人全都站起来恭恭敬敬把第一杯酒敬献给母亲大人的在天之灵。

10兄妹有3个在城里生活，7个在农村安家，大的80岁，小的60岁。大家有一个共识，父母在世时我们做到不让他们烦心，父母不在了我们也要做到不让乡亲们说他们坏话。所以十兄妹至今和睦相处，守望相助，平时各忙各的，一旦聚首却有说不完的话，彼此的新鲜事啊，下一代的学业成绩啊，再下一代的吃奶问题啊；男人有男人的难处，女人有女人的苦水；当年有当年的好汉英勇，今天有今天的酸甜苦辣；酒杯里都斟满浓浓的祝愿，吃到嘴里的菜肴仔细咀嚼依然有母亲的味道……

窗外紫燕呢喃，柳丝摇春。屋里亲情与酒香齐舞，笑声与佳肴合唱。

但这个美满家庭却有一点不完满，缺少一张全家福照片作为纪念。当年我曾提议趁两位老人健在，与10个子女合照一张全家福，齐齐整整，完完满满。可惜大家都不当一回事，转眼女主人突发脑出血，早上得病傍晚归西享年77岁，董事长兼总经理的风采永远地消失了，给这个原本的美满家庭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已经留下一个遗憾了，不能再来个后悔莫及，于是家宴最后有个全家福集体照项目。但今天生活在农村的几个老幺都反对，说什么大家正儿八经望着呆头呆脑传统照没意思，“视频”才与时俱进，说到做到，架起手机到了谁面前谁说句话，既有图像又有声音，于是一个个千篇一律，笑嘻嘻，挥挥手。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会视频玩玩还不过瘾，又有两个好汉跳将出来说：“玩抖音，抖音更时尚。”反正是手机的干活，于是一个前面吆喝，一个举起手机缓缓对准拍摄，俨然在拍电影似的，拍得稀里哗啦，笑得不亦乐乎。我一个老冬烘十分情愿十二分乐意被边缘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劲满腔热情地跟着傻乎乎地笑。热热闹闹总比遗憾强！把生日过出时代色彩总比单纯吃喝强！

但后来我还是耐不住寂寞发了个言，我说世界长寿吉尼斯纪录是西班牙一奶同胞12人齐全，但没提到12位配偶是否健在。比起来我们这一桌绝对也很自豪。一母所生10兄妹连同结发老伴一个不少，全都健在，快快乐乐。这可是现实版真正的中国式“人间喜剧”。

有人说，爱情会让生活更加甜蜜，亲情会让生活更加开心，友情会让生活更加愉快，乡情会让生活更加有趣。我以这家姑爷的身份全程参与全身心享受今天的生日宴，以我看，何必这么复杂，简单一句话，我们这桌家宴就是一根藤上结得累累挂挂的这四种蜜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