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范伯子的传世墨迹很少。作为被《清代学者像传》收录的两位南通学者之一，我很早就关注他了，一直想收他一件墨迹以为珍藏，但这些年来，市场上就是片纸难寻。2015年的北京保利十周年秋拍“简素文渊——香书轩秘藏名人书札·上册”专场上，有一通三纸范伯子的书札，我早已看中，志在必得。有好友前去参拍，便托他帮我拍下。谁知拍到此件时，好友有事暂时离场。电话里我焦急万分，当他赶到时，正好落槌，好不容易遇见一件范伯子，就这样完美错过。此后，再也没有碰到他的书法。

难道我与范伯子无缘？说来也巧，三年后某微拍群有一书画小拍，我浏览了一下，大多是些不知名的作者，那天恰好无事，就点开来一一观看。其中有一件绢本青绿山水团扇，作者标注为“汪贞如”，从未听说过此人。再看画面，山水甚是简略，两间茅屋，几棵杂树，远山如黛，三五士子放舟于白水之上。画无款，亦无印，似出于女子手笔，品相也不如人意，由于保存不佳，有些水渍霉斑。正准备划走时，却发现在画的上端题有这样一段文字：“此汪贞女画，乃叔节之族母，其人可重，其笔墨尤可宝也！以赠定庵长兄，当世志。”后钤有“无错”朱文印一枚。“当世”“无错”，不正是范伯子的名与字吗？我立马来了精神，放大图片，仔细分辨，那题字虽只有蝇头大小，但文气充沛，老辣无比，正是念念不忘范伯子的真迹无疑。

立即做功课。文中“叔节”是谁？这个我知道，他是姚永概，是范伯子继室姚倚云的胞弟，安徽桐城人，为著名文学家姚莹之孙，师从吴汝纶治学。他才华横溢，二十三岁就中了江南乡试戊子科解元，曾任桐城中学堂总监、安徽高等学堂总教习、安徽师范学堂监督、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北京正志学校教务长等职。他工诗，著有《慎宜轩诗》传世。他与范当世关系极佳，两人时相唱和。

那位“定庵”我也知道，是何嗣焜，江苏武进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早年入张树声幕，参与平定朝鲜东学党之乱，正是他的建议，才有了袁世凯进驻朝鲜的故事。他也是中国近代新式教育的先驱，为南洋公学第一任总理，即上海交通大学的首任校长。他十九岁时，因避太平天国之乱，曾随家到达南通，那时他就与范伯子结为好友。

倒是画的作者“汪贞女”是谁，把我难住了。为什么范伯子说她“其人可重，其笔墨尤可宝也”？解铃还须系铃人，就到《范伯子文集》中去查找，果然找到了一篇《汪贞女传》。原来汪贞女大名叫汪漱芳，嫁给了姚倚云族叔姚本诚。姚本诚很早去世，汪漱芳为之守节，并以卖画来抚养其母其弟其妹，后来又抚养其弟之子。范伯子夫妇对她非常敬重，多次在他们的诗文中提及这位叔母。

这幅团扇被范伯子赠送给好友何嗣焜，应是他把汪贞女的事迹告诉何嗣焜，得到何嗣焜的高度认同，故从自己的所藏中找出此幅，郑重写下题跋后赠予的。关于送画时间，跋文中并未写明。光绪二十五年（1899）冬，何嗣焜来寓南通，范伯子与张謇陪他登狼山、宿白衣庵并题名刻石，那段时间倒是极有可能。

拍卖时，这件被卖家误写为“汪贞如”的山水团扇，应拍者寥寥，仅三五个来回，就被我拍下。这不仅让我拥有了范伯子的墨迹，还得知他与汪贞女之间的感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