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11月上中旬，古邑如皋顺利通过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申报省级评估。数周前，如皋籍知名导演夏骏拍摄的大型电视纪录片《沙元炳》在如举行首映式。同日，沙元炳企业家精神座谈会在如圆满召开。沙元炳作为典型的“张謇式”企业家，对于如皋乃至南通早期近代化进程的推进，做出不可小觑的历史贡献。挖掘并推介沙元炳藏书故事，对于如皋申请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建设书香城市及弘扬乡贤文化，都有裨益。

沙元炳（1864—1927），字健庵，清末翰林，曾任江苏省议会议长诸职，又集实业家、教育家、诗文家、藏书家于一身。翻阅《中国历代藏书家辞典》等工具书籍，沙氏大名，赫然入列。

沙翁热衷藏书，探其缘由：一则家风使然。沙翁先祖于明初迁入如皋石庄，清初再迁如城。其间，沙家由军徭家庭、贫苦人家蜕变为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沙元炳二世祖沙廷美喜好读诗写文；三世祖沙淳自幼读书；五世祖沙极尤喜浏览经书；七世祖沙屏北亦好读书；九世祖沙潜龙捐钱修建学宫，鼓励士子读书；曾祖沙菊潭任青阳县教谕；父亲沙宝臣澹静少言，只喜读书。沙元炳秉承家风，嗜书如命，故而性喜藏书。二则友人影响。清季私人藏书达到史上全盛期，沙元炳又结交徐世昌、张謇、冒广生等书林知音，闲话藏书，交流心得。在张謇等人的影响下，沙翁不仅本人藏书，他还重视建设公立图书馆。1912年3月，张謇创办了南通最早的图书馆——私立南通图书馆。张謇、陶湘、张詧等人纷纷捐书。沙翁精通版本目录，深得张謇激赏，受邀出任私立南通图书馆首任馆长。在如皋，沙翁创办如皋师范学校图书馆、如皋县通俗图书馆。1907年，如皋师范学校图书馆开馆，所藏新书5000余卷，不乏善本。这批藏书即由学校创办者沙翁私人捐赠。1917年，如皋首家公立图书馆——如皋县通俗图书馆成立，沙元炳给予大力支持，又捐献图书上千册。

至于沙元炳的家中藏书，沙翁后人沙彦高追忆：他一生性喜藏书。家中藏书有数百箱，分类编目，有条不紊。各地方志书有二三十箱，中医书籍也有一二十箱，其余就都是经史百家诗文集之类。沙翁藏书数量相当可观，百箱书畔把书读，真可谓坐拥书城。沙翁藏书数量多，但质量如何呢？笔者依据沙翁遗著《志颐堂诗文集·题跋文上下编》，对沙翁藏书进行了初步整理与归纳。

首先，如皋地方文献最具特色，所知有160余种，内容以诗文为主，又不乏金石、笔记、医学、编著、地方志等等。其中家传稿本、抄本，多属未刊本，又有海内孤本。沙翁入藏的地方文献往往还具“系列性”，有书佐证：明清两代，如皋共修县志10种，沙翁庋藏其中6种；冒氏是如皋望族，沙元炳觅得多种冒氏著作，像冒尚之《赐福堂诗集》《西轩集》、冒慎几《寄园诗钞》《贵足轩诗》、冒英三《印山诗钞》等。国学家冒广生先生，忙于搜集先人遗著，编刻《冒氏丛书》，还向沙翁借书。民国总统徐世昌揄扬沙翁：留意乡邦文献，尝搜集先哲遗著多至百余家。

其次，沙翁还入藏宋元珍本及明清刻本、旧抄本，其中不乏名家旧藏，譬如明末刊本《金石文》曾为明末文学家、书法家冒襄所藏，钤有白文方印“冒辟疆”、朱文方印“辟疆氏冒襄印”；又如乾隆皇帝旧藏明初刻本《南轩先生文集》，尤为珍稀。有专家考证，清初季振宜诸家仍藏有全套宋刻本《南轩先生文集》。待到1927年，傅增湘查点故宫藏书，发现宋刻本已缺十六卷，故宫所藏明刻本最早为弘治十一年（1498）本。经乾隆皇帝、沙元炳递藏，明初刻本《南轩先生文集》为藏书大家傅增湘所得，他认为沙翁旧藏本为“明初刻本甚罕…… 此明覆元本，完整如新，可珍也”。

在众多善本古籍中，沙翁最为珍惜的是南宋书棚本《韦苏州集》。他前后五次题跋，写下《书宋刊〈韦苏州集〉后》等文，参阅《天禄琳琅书目后编》《湖州府志》《红雨楼题跋》《养心斋》诸作及手头明代诸版《韦苏州集》，这才指出乾隆及诸臣考订讹误，又于文中记下此书的递藏故事：明代闽中高士郭圣仆将此书赠予友人林古度；清初此书又归举人黄莘田，他将此书赠予时于福建任职的如皋籍官员张松园（官至甘肃布政使）。此书由此递藏于如皋人箧中，后归陈国璋，再归沙翁。几近千年古籍，终归古邑如皋，实属不易。

沙翁在藏书、编书过程中，也不乏憾事。他充分利用人脉及藏书，编纂《如皋县志》20卷。此套《如皋县志》，成为史上最为翔实的《如皋县志》。约在沙翁辞世前一个月，门人宗孝忱前来探望。他于病榻上对弟子留下遗言：病情已无回旋余地，平生遗憾只有《如皋县志》《如皋沙氏族谱》两书未能完成。《如皋县志》在沙翁离世后数年才编纂完成，录入部分沙翁藏书简介。

沙翁逝后，其百余箱藏书命运如何呢？1938年春，日寇侵犯苏中，如城沦陷。日军把沙家设为军营，藏书居然作为火具，焚毁甚多。伪如皋知事于志文知悉，便与日军沟通，委派专人负责管理，将剩余藏书统统运出，并长期雇用两名书匠修补藏书，前后一年才完工。由于管书人、运书人和修书人无不监守自盗，最后沙翁藏书所剩无几。时过境迁，沙翁藏书或毁或散，但他藏书编书、造福乡梓的事迹，必将彪炳史册，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