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我收藏了一件孙星衍《致澹人札》，是北京保利2016春季拍卖会上释出的，为苏州香书轩之旧藏。此札一通二纸，全文如下：

前途曾致一椷，欲求兄一诊视。行至开河，承遗纪存，向并赐多仪，感愧难名，惟以不得握别为划计。南中未必有名医能知脉理如吾兄者，此疾之虚实，为痰为血亏，竟不得办，不如守古人不服药为中医之说，或兄再处一方，由蒋伯生处寄我，今以汪璱菴所定方请正，似乎服了有益无损，不知可加茯苓否？东省光景不佳，临清、东昌一路虫灾，冬漕不易办。鄙人虽去，未免杞忧，吾兄如能外调，务为止足之计，勿浮沉此间也。

款为“澹人先生仁兄，愚弟孙星衍拜启，八月十一日及”。

孙星衍是清乾嘉时期著名的大学者，少年时就被袁枚称为“天下奇才”，乾隆五十二年（1787）殿试榜眼，历任翰林院编修、刑部主事、刑部郎中。乾隆六十年授山东兖沂曹济道、山东督粮道、署理按察使。嘉庆三年丁母忧居金陵。嘉庆九年，再官山左，复任山东督粮道，直到嘉庆十六年（1811）五十九岁时致仕，引疾归田，退居南京，优游林下，著述讲学。

此札正写于他嘉庆十六年致仕离开山东的途中。那一年三月，孙星衍督运北行，身体开始不适，患有肝病，时发时止。夏，寄札于朱锡爵与张彤，请以肝疾开缺。七月，引病。七月十八日，交卸。七月二十六日，登舟南归。其实在七月十三日的酉时，孙星衍的妾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已经回到皋东丰利的汪为霖得知消息后，写下《闻渊如观察谢病还山并贺其得子》二首以贺之。汪为霖是他的至交好友，就在三年前的嘉庆十三年正月，汪为霖补山东兖州知府。五月，孙星衍以前后任秩满，假三月省亲迎养，邀谕允准，汪为霖署理山东盐兑督粮道。六月，汪为霖抵济南与孙星衍交替督运。九月，汪为霖复署兖沂曹济道，孙星衍接篆回任督粮道。来年春，汪为霖接老母卧病家书，以母疾辞官，孙星衍曾经寄诗送别。此次，孙星衍辞官归隐，汪为霖也赋诗志贺，“却教今日公输我，我着先鞭公后鞭”，以对应此前孙诗中“拂衣输与著先鞭”之句。

此札中的蒋伯生即蒋因培，也是汪为霖的朋友。他嘉庆二年援投效例授阳谷县丞，历知滕县、汶上、泰安、齐河诸县，斯时正在山东任职。汪璱菴就是汪廷珍，乾隆五十四年的榜眼，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赠太子太师。至于收信人澹人先生，我认为是黄洙，扬州名士，他字澹人，乾隆五十五年庚戌恩科二甲进士，与孙星衍的同里好友洪亮吉同年，嘉庆年间曾任山东肥城、章丘任知县。故札中有“吾兄如能外调，务为止足之计，勿浮沉此间也”之语。黄洙与如皋关系亦十分密切，嘉庆元年（1796）曾设讲于皋，任如皋雉水书院山长，与汪为霖舅舅黄楚桥结为文友。他也曾经到过丰利，写有《许工部墓诗记略》一文。

孙星衍零缣寸楮，历来被珍视。他的书札，早在清代就为名流收藏，还被刻进《国朝名贤手札》《大清百家名贤手札》。如今他的信札大多收藏在博物馆与大藏家之手，比如田家英的“小莽苍苍斋”就藏有数通，而民间市场流动的寥寥无几。此件信札记载了孙星衍在致仕回家途中以及当时山东省的一些情况，可补其生平资料之缺。此外，“鄙人虽去，未免杞忧”，孙星衍的家国情怀亦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