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江海文学

我记忆里的小学(散文)

□梅九宏

过去小学阶段只要读五年,我的五年时光都在城郊接合部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读书。上世纪末被撤并,母校所在地,如今已经被一排排钢筋水泥森林代替,我只能依稀记得大体位置。

那时压根儿没有择校的说法,小孩一般在离家最近的学校读书,家长也从不接送,大家都是呼朋唤友的,一路打闹着去上学,好像也没听说过谁家小孩跑丢走失。

我的三年级班主任是位慈祥的老太太,讲课循循善诱,不紧不慢,但自带威严。她对学生很好,不管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也无论是家里条件好的,还是家境一般的,都经常嘘寒问暖,就像大家长一样,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一天,她因身体不好没来学校,下午放学后,我和几位同学凑了几毛钱,买了一袋苹果去看望她。老师有气无力地斜躺在沙发上,看到我们进屋,喜出望外,眉头立即舒展开来,坐直身子,微笑着招呼我们赶紧坐下。谁知道,一看到我们带来的苹果,她马上变脸了,声音不高,但非常严肃:“你们来看老师,我很高兴,病已经好了一大半,但你们还都是学生,不能随意花家里的钱瞎买东西!”她问清价格后,立即吩咐儿子拿出零钞,一五一十地把钱分别交到我们手上。我们一个个涨红了脸,像做错了事,不敢多说话。然后老师问起班上的事儿,聊起各自家里的情况,特别叮嘱我们功课完成后,一定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减轻父母的负担。

学校师资的确有一定欠缺,老师基本都是“复合型”人才,一位老师往往教好几门课。在老太太任班主任的那个学期,我们换了四次语文老师。估计是在试讲,我们不幸都成了试验品,当时,根本没意识到哪里不对。除了班主任相对固定,临时更换老师是家常便饭,刚刚适应又换了,学生回去几乎没什么作业,也不会聊起老师,所以估计家长也不知道自家小孩一直在体验不同的教学风格,而且老师讲课无一例外都是当地方言。

我们早已习惯老师用方言授课,如果老师为了显示水平,硬要用夹生的普通话授课,我们反而听得云里雾里,老师讲得很累,学生听得更累。但凡学生读课文,也都是一溜的家乡话,如果有学生“冒天下之大不韪”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朗读,会引得全班哄堂大笑。说实话,小学阶段没有经过正规的普通话训练,等到上初中时,我几乎不会讲普通话。真正开始讲普通话,还是在外地读大学期间,当然由于底子薄、基础差,家乡口音很重,表达也极不流畅,经常词不达意,每每与同学交流总是很自卑。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境遇还只是小巫见大巫。我跟大学舍友聊起这个话题,他初中读的是“帽子班”,就是小学里设的初中班。“帽子班”存在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到80年代的基层农村,因为初中生源太多,师资不足、财政困难,没有足够的资源新建更多的中学,这种教学形式在当时发挥了重要作用,缓解了学生读书难的困境。后来,随着教育条件的改善,“帽子班”逐渐消失,同学当时的初中数学老师没过几年回去教小学三年级了,相比而言,我是幸运的。

不过,我们这些经历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用现在的话来说,我们是输在起跑线上,所以有时候我颇能理解当今社会的择校热,以及少数家长为班级师资配备去找校长理论等等。

那时家长上班忙,家里小孩多,根本顾不上小孩的学习,家长信奉“棒打出孝子”“严师出高徒”,一般都会拜托老师严格要求,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实际上是把这根沉甸甸的棒交给了学校。老师倒也非常尊重家长的意见,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总体比较严厉。偶尔对一些气不过的学生也会严厉批评、扔粉笔头、体罚等等。

五年级的数学老师是从农村中学借调过来的,他很敬业、很负责,但脾气暴躁,燃点极低,学生不认真听讲并且交头接耳的,他会立即停下板书,猛回头把粉笔精准扔向传来杂音的座位。有时候,他会直接冲到学生课桌旁,冷不防来一个抽打乒乓球的姿势,“提球、拉球、扣球”一气呵成,学生往往被吓得目瞪口呆,好长时间缓不过神来。后来,同学们都戏谑地称他为“小提拉”,被吓过的同学课间还互相揶揄调侃打趣一番,很快也就忘记了疼痛和尴尬。其实,老师也是恨铁不成钢。

有位任课老师的侄子也在我们班,特别调皮、不爱读书。有一次,他好像忘了带课本,虽是亲戚,老师也毫不留情地批评,好像有适当的肢体接触,谁知这个同学一连几天没来上课。那天老师面带忧伤地趴在讲台上,然后泣不成声地哭诉,意思是她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同样严格要求,从不厚此薄彼,谁知小孩的爷爷找校长告状,老师感到满肚子委屈。我们也沉闷地低着头,表示同情和为老师不平,同时特别敬佩老师“大义灭亲”。那时候,其他同学家长倒是担心老师过于宽松,很少有家长因为老师严厉而到学校上访。那个年代的学生比较惧怕老师,而对家长基本无所畏惧。

有个语文老师挺好玩的,他可能一直想搞教学创新。语文课本里有一篇写桂林山水的课文,上课时,他出其不意地把我们带到操场,恨不得走遍操场的每个角落,然后他极其严肃认真地用手指比画,我们也就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他想我们体会作者的视角,理解作者的意图。可我们当时看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的,直到现在,我都没搞清他要我们搞懂的内容,达到什么样的教学效果,可能他想“情景教学”,标新立异。

在这样的学校,我每年都是三好学生。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大队辅导员讲话时,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表示被评为三好学生的,学校将统一安排在少先队大队旗下照相。多么诱人的话语,我无数次想象这样的画面:少先队旗迎风飘扬,我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小手高举在头顶,庄严地行着队礼,摄影师咔嚓咔嚓地快门响个不停,多么神圣而庄严,内心又是多么期待。

脑海里永远定格这样的场景,渴望的眼神从未改变,而这样的幸运从未到来,当然大队辅导员的许诺从未兑现。那时候能够拍照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每次经过小城照相馆前,我看着橱窗里摆放着的大头照、美女照,总是流连忘返,在队旗下拍照的愿望在我小学五年里从未实现。不过有了期待和梦想,人总是会特别努力,望梅亦能止渴,就这样,我度过了充实且收获满满的小学时光。

2023-12-26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59027.html 1 3 我记忆里的小学(散文)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