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传俊

蒋琏先生新著长篇小说《串场河》，首发于2022年《钟山》杂志B卷，2023年5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小说，就是讲故事。该书封面用这样一段文字描述：“撤县设市，县民变市民，一字之别，藏着许多故事：官场上的背离与坚守、商场中的迷失与筹谋、乡场里的逃离与回归；情场中的挣扎与解脱，都在串场河畔上演。”

怎么讲故事？正如“把戏人人会做，各有巧妙不同”。《串场河》凡二十章，近25万字。它把故事讲得从容诙谐，张弛有度，时听铿锵足音、时见云舒云卷，令读者自然地随着作品中的人、事、物、景“腾挪闪转”，并掩卷而有所思。《串场河》聚焦现实、聚焦生存底色，贴着地皮走。更具象地说，是中国特定历史发展阶段、特定地域、特定经济社会发展单元——县域社会脉动的再现、“提纯”、想象与希冀。其深植“根脉”“魂脉”创作基调积极向上，叙事格调清新秀雅。

县域，有其特殊性。县与县级市，同为县级行政单位，但在现实中和世人眼中却有高下之别，于是便有了“撤县设市”，以此呼应各方面可以言说和不可以言说的诉求。作者把准历史方位，洞悉其中玄机，因了撤县设市这一马拉松式的争取过程，让一个个活灵活现人物纷纷登场，一个个故事接续演绎，尽管这些“过客”出场时间有长短，身上的“光亮”有强弱，但都赋予了《串场河》厚重的现实感、负重的责任感、前行的砥砺感。

熟人社会，是县域或是县城最具特色的社会人文特征。作者塑造了孟世长这一文化人，在政、企、民之间行走，“能而有为”的形象。作者设定了孟世长很优越的人脉资源：与县长傅斯农、厂长金北方是同学，与在沪能人沙传生是师生关系，与在民政部工作的郝风景是“插友”。如此铺垫之下，孟世长的公关之强、专业之能、亲情之能跃然纸上。他当起了傅斯农与金北方卖方与买方之间的“二传手”。他按照傅斯农的吩咐：“郝风景那里你不要断了联系，撤县设市是个系统工程，个个县都争着上，可能会有周折，要做长期努力，你多做点工作，多做点贡献”。不时联系，还精心拍摄了“知青林”照片勾起郝风景的乡愁，最终助力成功撤县设市。孟世长作为群文工作者，忙“副业”不忘主业，编辑出版群文专著、首倡并成功举办首届国际风筝节等等两不误。他用高于原价三倍的价格，回购已卖给文物贩子的军功章，维护了一名军人的荣誉，也为其后啃下盛富来这个拆迁“困难户”埋下伏笔。他放下身段，向同学借钱，为过继到盛家的同胞弟弟一家买城镇户口凑钱。从这里，我们不仅体味到了作者对文化人的由衷尊重，还领悟到了作者对进取者的豁达包容，以及对更好生活向往的真情赞颂。就这样，孟世长在县域的烟火气中立起来了、在世俗的生存环境里活起来了。

拥抱变化、以变求进，是县域与时代同频共振、区域生存竞争发展所需。作者通过县域发展“破茧化蝶”纵横截面，清晰而艺术地呈现了县域发展“变而有成”的“摸着石头过河”的轨迹，展示了作者宏观把握力和细微观察力。比如，在企业发展动力设计上，最终选择以产权制度改革为突破口，于是金北方便对县属大集体企业志在必得，金鑫公司应运而生。县域资源有限，招商引资是各地借力登高实现弯道超车的必答题、必修课。要政策给政策，实在不行“先上车后买票”。此情势下，汤传生投资的中美高科技园、长寿文化园项目落地，就需要拆迁。考核与利益双驱动，历史纠葛素与现实矛盾交织。其间的细节描写、场景描摹引人入胜。这些得益于作者调动丰厚的生活积累，体现了作者对社会现实“不畏浮云遮望眼”的深刻观察，以及换位思考，导引读者不经意间回到叙事的历史现场，从而产生共鸣。

人的性情、性格，在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具有双向可塑性、可变性。通过历史与现实的交融，心理与行动的交互，向读者渐次拉开时代之变的大幕，蔚成了奔腾向前的阅读“蓝海”。金北方还是“金百万”时，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成为“金千万”后，受金融危机影响，一时债务缠身，虽然玩人间蒸发躲避债主，但没有把企业一关了之，终于迎来柳暗花明；壮大为金鑫集团后，支持地方群众文化和公益事业。作品展现了金北方身上的精明劲与市侩气，江湖气与图强志，传宗接代与造福乡梓的斑斓个性。石乃荷身为文化馆编外人员，凭着走出小地方的信念，一路坎坷、一路奋进，助推企业在香港成功挂牌上市。石乃荷作为新一代斜杠青年，其独立与依附、知性与“取巧”、能干与逐利的多重人性呈现得入木三分。《串场河》将人物的多面性、是非评判的复杂性、寅吃卯粮的政绩“提前量”糅在一起，构成人物可信性，形象丰满性、文本可读性的重要加分项。

《串场河》横跨从BP机尾声年代到当今互联网时代前后30多年的时间，是一幅县域大地上从底层百姓到各级官员的生活图景、生存图景、奋争图景、世俗图景的集锦，充满了作者求真向善的创作追求。求真，来自生活但又不仅限于生活，可以像孟世长那样拥有“第六感”，但不能“虚无”，不能“无影造西厢”。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没看到的也许正在或已经发生。向善，即哪怕是揭露性的也要让人看到一束光亮。蒋琏曾说，乞丐梦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宽敞明亮的房子，也是一种向善期盼、也透着一丝希望之光。如，孟世长怀着自我救赎之心赴地震地区当志愿者，不幸受伤成为植物人，苏醒后成为失忆者。当他康复后，念念不忘将“陵海县站”的“县”去掉，促成石乃荷为父母海难时舍己救人、英勇牺牲正名树碑，这已脱离了功利性，有点高尚的意味了。

串场河水经年不息在流淌，《串场河》这样跃入读者眼帘走进读者心田：各式各样的人与变动的社会在进行着必须且艰难的磨合，活跃的经济活动与当下的社会治理进行着守正创新的咬合，沉重的历史与现代化的追求进行着寻找接口的“焊接”努力，这就是一幅唱着“春天的故事”“走进新时代”路上，经济社会发展的参与者、建设者、贡献者共同绘就的县域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