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画

北岛编著的《给孩子的诗》，书名指明是给孩子读的。其实，亦适合像我这样对诗歌一知半解的成年人阅读。

这本诗集初版于2014年，当时精选了101首诗。至我手中的这本增订版（2019年中信出版集团出版），所选诗歌已增加到136首，分外国诗90首、中国诗46首。

在《给年轻朋友的信》代序中，北岛写到编选这本诗集的起因，是因为他儿子兜兜上小学一年级时，被选入普通话朗诵组，准备参加香港学校朗诵节比赛。有天，兜兜带回一首诗《假如我是粉笔》，把北岛鼻子给气歪了。这首诗写道：“假如我是粉笔/我会很乐意牺牲自己/让老师在黑板上写字/让同学在黑板上画画/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但求你们不要让我粉身碎骨。”北岛觉得这首诗伤害了孩子们的想象空间，于是花了两三年的工夫，最终编选了这本《给孩子的诗》，送给兜兜和孩子们。他认为，雪花和花瓣，早春和微风，细沙和风暴，每个孩子的感受都是独特的。让孩子发挥天生的直觉和悟性，开启诗歌之门，越早越好。实际上，不仅是孩子们，诗歌的美好同样可以辐射到成年人，点缀我们的人生之路。

书中精选的诗人，三分之一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歌德、海涅、普希金、泰戈尔、叶芝、聂鲁达、闻一多、卞之琳、余光中、舒婷……北岛亦有两首诗入选；三分之二则是陌生的名字，至少对我来言是陌生的，比如瓦雷里、卡瓦菲斯、桑德堡、希梅内斯、巴列霍、夏尔、陈敬容、蔡其矫、商禽、依群、也斯等等。这就使得读者在打开诗集时有了十足的动力，既可以对经典而熟悉的诗篇进行重温，亦可以读到许多新鲜的可感性和音乐性俱佳的诗歌。

诗歌不同于小说、散文等其他文学类型。诗歌有其独特的格式美。本书中收录的诗歌，从结构上看有两行诗、五行诗、十四行诗，还有散文诗……诗歌的内容，涵括亲情、爱情，也有国家大爱，或者个人愁绪……闻一多曾提出“诗学三美”，其中之一是建筑美。建筑美强调“有节的匀称，有句的均齐”。其主要目的是在诗的内容和诗的格式上都拥有美。北岛的选诗标准亦符合“三美”，同时，他认为：“对于命运中的幸运而言，诗歌正如点燃火炬——某种意义上，诗歌之光照亮突然醒来的人。”

书中还附了各位诗人的小传，介绍了诗人的生平和代表作，读完此书，可以对诗歌界有一个基本的框架式了解，而先前陌生的那些名字从此不会再陌生。由于精选的大部分诗歌是外国诗歌，不免涉及翻译的问题。因此，北岛还在书中贴心地附了《诗名中外文对照表》，便于读者们中外文对照着看。

书中的136首诗歌，因人而异，不可能篇篇都会触动心弦。有人喜欢这篇，有人喜欢那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倘若书中有几首能叫你感动，叫你念念不忘，叫你情不自禁朗诵数遍，那此书的价值就已彰显。

就我个人而言，我最喜欢普希金的《给凯恩》，这首诗称得上是俄罗斯诗史上最伟大的情歌，亦是普希金本人的代表作。1825年，普希金因向往自由反对沙皇被流放到他父母的领地米哈依洛夫斯克村。有一天，他去附近三山村里的奥西波娃家做客时，惊喜地遇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多年以前，在圣彼得堡的一次聚会上，他就迷恋过这张面孔，只不过当时她已罗敷有夫，他只好无奈地止步于礼节。这个女子，便是凯恩。彼时，她正客居在三山村的姑姑家。

二度相逢，是命运冥冥间的安排吗？普希金一颗心狂喜地跳跃。虽知凯恩早已出嫁，普希金还是盛情邀请她去他的庄园游玩，两个人一起在庄园附近的森林里散步，度过了一段愉悦的日子。凯恩离别三山村那天，普希金送给她一本他的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在书中，他夹了一首亲手写的诗，作为离别的赠物：“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这首诗便是《给凯恩》。从时间长度来说，一瞬是稍纵即逝的，然而记忆可以将它定格成永恒。诗歌采用了复沓的写法，营造出一咏三叹的音韵效果，写出了诗人对美好瞬间的不断回忆和反复品味。整首诗并未刻画凯恩的外貌，但读完此诗，谁不觉得凯恩就是绝世之美的化身？诗的感染力在于渲染出迷人的意境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