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鹤年
1992年初春的一天,戚豫章(王个簃先生的弟子)发现养了十多年的爱猫突然不见了,本来这并不用担心,因为它常在白天越过院墙外出串门,不久总会回来的,但今天却令戚豫章有一丝不祥之感。这是因为此猫近几天显得精神不振,前一天就不进食了,难道会出什么事?戚豫章赶紧“阿咪,阿咪”边喊边找。这所位于南大街望仙桥南首的老宅是个前店后院的大宅子,宽大的堂屋及东西卧室前有大天井,天井东首是画室,西南是一丛竹林,其间野花杂草丛生。戚豫章来到竹林前边找边喊,然后拨开乱草,一个令人吃惊的景象呈现在眼前,草丛中伏着一只猫,用手一摸,身子已然冰冷僵硬。这正是他要找的爱猫阿咪,一股无名的悲痛顿时涌上心头,戚豫章放声大哭。事后他对我说,他是个不轻易落泪的人,自从老娘过世以后,他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悲伤。他实在不能再经受这样的事实,同时发誓,今后不再养猫了。果真,一心爱猫的他,从此再未养猫。
戚豫章的家就在我家街东斜对面,我常去。大概是猫死后的几天,我去看他,他正在画室画画,画的正是那只猫。他说猫已埋在天井一角的竹林中。在埋猫前,他想为它画个遗像作纪念,于是将猫抱回画室,置于画桌之上,然后摊开宣纸,执笔为猫作了一幅水墨写生画。又过了些时,再来他家时,画已经完成。
这是一幅中堂尺寸的作品,画面正中偏下方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闭着双目蜷缩着身子似乎在熟睡中。画家以其娴熟、丰满的笔力,用水墨淡青着色,数笔即勾勒出一只可爱的花猫,猫身下以浅色绘就几支萱草。画的上方是题字,标题是《萱草难忘忧图》,并有诗:
嬉戏伴晨昏,夜归犹候门。
谓汝通灵性,相依若有人。
牛奶饲汝大,性情多温驯。
来客均疼爱,相亲足下蹲。
两日未能食,知死且藏身。
遍寻不得见,匿尸墙边盆。
置汝画案上,欲为汝留真。
萱花永作伴,纸钱不需焚。
我心深感愧,喂养欠时新。
朝夕惶然无所主,咪呜之声不沾唇。
呜呼阿咪永去矣,笔底音容难传神。
更难写出心头恨,不计痴迂作笑闻。
戚豫章书画刻俱精。此画是他饱含泪水怀着感情而作的,自然有其独到之处。从整体上看画与题字圆方结合,布局疏放合度、错落有致,画面上虽仅猫一只,萱草两根,但看起来并不感到单调无物,通过简洁的画面,令人感受到一层爱的情结,以致回味无穷。
戚豫章的书法各体均具特色。就此幅来看,作为标题的篆书刚劲有力,用在此处又不失圆润。接下来的行楷秀丽端庄、柔顺妍美,其书法本身已承载着某种感情,观赏者再读诗句,真令人感动不已。
戚豫章(1921—2005)的墨宝,在今天已是一纸难求,这幅画的照片我至今仍保存着,但不知原画流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