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辉
我之于光孝塔,只不过是千年以来,其身边无数匆匆过客中的又一个……
塔在身边
我在濠河边住了快三十年,居所后院与西北濠滨绿地仅一墙之隔,只要打开院门,春桃、夏荷、秋枫、冬梅,河畔的四季美景总有一款会呈现在眼前。
退休后最多的就剩闲暇了。初冬时节和春秋两季,我喜欢午后在二楼的阳台上坐坐,说是想独处静思,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放飞心境,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去想,让思维彻底“躺平”。大概正在为喧嚣世事纠缠的人们,是很难体味其中的闲适与超然的。
“灵魂出窍”的感觉往往只是一刹那,“醒”来后,眼前依然是现实。倚栏东望,腾迁后的西北城角,老旧房屋已被拆除一空,显得格外开阔、通透。曾经露着“尖尖角”的光孝塔,现在越发突兀了,塔顶和上面的两三层时常一览无余,就连天宁寺大殿的屋脊也都清晰可见。
塔和寺与我居所的直线距离也就三百来米,也许是太眼熟了吧,过去我很少认真关注这寺、这塔。在通中念高中时,我还住在冯旗杆巷的旧居,每天数次打天宁寺前路过;迁居濠河边后,也是隔三差五地经过天宁寺,但这么多年我却从来没进过寺门,更不用说近距离地看一眼光孝塔了。
塔在眼里
都说是“美无处不在,只是缺少了发现美的眼睛”,这话用来描述我过去与现在对光孝塔的感受是再恰当不过了。多年无暇顾及的宝塔,一旦对其真正上了心,却原来是那么的多姿多彩、美轮美奂。
随着四季的轮回,塔影不断变幻着。春夏万木葱茏,街边梧桐树的浓荫遮蔽了视线,我只能从阳台上看到塔尖在随风摇曳的树梢间时隐时现。那时的光孝塔少了几分浮屠的庄严,显得神秘幽隐,颇具“深山藏古刹”的画意。而当萧瑟秋风裹挟着落叶漫天飞舞时,塔影缥缈令人遐思。盯着看久了,我有些恍惚,是塔在动吗?不!应该是我的心在动吧。最入心的还是雪后塔影,灰白的天空映衬着冬雪覆盖的塔身,此时的光孝塔,层层叠叠犹如玉砌冰雕。塔身、大殿屋顶以及庭院里高大的白果树银装素裹,好一片不染纤尘的佛门净地。
塔影不仅随着四时变幻,朝暮之间也各具不同,尤其是初春和初冬晨雾中的塔影最令人神往。薄纱般的雾轻轻地罩着塔身,似有若无、朦朦胧胧。随着团雾飘移,一瞬间整个塔顶露出了真容,而塔身还依然藏于雾中,此刻的光孝塔就像天宫中矗立云端的通天塔,叫人顿生膜拜之念。而当太阳升起,朝霞蔚然的那一刻,逆光中的塔影镶嵌在橙红色的天际中,犹如佛光再现。
夕阳西沉时的光孝塔又是另一番景象,余晖斜照在塔顶,通体镀金的宝顶散发着炫目的光芒,当忘却了周遭尘世间的万物而专注于宝顶时,此刻的我已是“一心淡泊入世,一丝禅意入心”了。
塔在心中
“先有塔,后有城”,这句南通人耳熟能详的话,打小我就听外婆说过,这“塔”指的就是光孝塔。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南通人,无数次地往来于寺街,却从未拜谒过这位南通的“老祖宗”,我自感心有愧疚。为了弥补缺憾,前两天我去了趟天宁寺,近距离地接触了光孝塔。
从阳台上看到的塔影,四季变换、美不胜收;而近观塔身,玲珑俊秀、景致别样。光孝塔高五层,绕塔基一周也就四十来步。不要说与外地的名塔相比,在南通的三座塔中,其体量也是最小的。但正因为其小,也就显得格外精致。
南通还有一句家喻户晓的老话:“通州塔,四六八”,是说南通三座宝塔各为四角、六角和八角,其中八个角的指的就是光孝塔。也许正是因了塔开八面、佛光普照,天宁寺周边才能人文荟萃、英烈辈出。
望着眼前的光孝塔,我心里不由冒出刘禹锡的名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将其中的“山”改为“塔”,“仙”改为“佛”,不正是对光孝塔的合适写照吗?南通城依塔而建,大概是受其庇佑,“崇川福地”才能风调雨顺,千百年来很少发生大灾。
胡长龄、范曾、史白这些名人大家们临塔而居,或许多少能够沾上宝塔的“灵气”。但我的居所与光孝塔相距数百米,塔上的“佛光”还能照得到吗?我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其实我深知“向内求,向外修”的道理。建于唐咸通四年的光孝塔已经存在1160年了,这其间无数人顶礼膜拜,祈求菩萨赐福庇佑,但又有谁是完全依仗宝塔的佛荫而得偿所愿的呢?周边又有哪一位名人、大家不是靠着自己的修为,在所从事的领域中获得“大智慧”“大觉悟”的呢?这大概也就是孔子所言:“祭神如神在”,而非“祭神则神在”的原因吧。
塔入眼中看到的是至美之景,塔在心里悟出的是至深之理,唯此,塔在身边方能更具价值。我知道,无论我眼里是否有塔、心中是否有塔,光孝塔一直都在那儿。我还没来到这世上,塔早就在那儿了,当我离开这个世界后,宝塔依然会在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