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谔
巴尔扎克在小说《于絮尔·弥罗埃》中说:“艺术的作用是给生活增加一点灵气。”但假如有的艺术变得越来越匠气、琐碎、空洞呢?那无非是给生活增添了一点无聊与平庸罢了。
在中国传统诸艺术中,篆刻艺术属小众艺术,爱好、从业人数远少于书画、音乐。书画作品上要钤印,印又有斋馆印、名印、闲章、收藏印等种种不同,所以书画家、收藏家拥有印章数十枚是常事,如此一算,篆刻的“市场”也还不小。篆刻艺术历史悠久,可上溯至商周,是偏向于实用的工艺美术。有明确抒情、审美追求当在元明时期,那时文人开始自篆自刻,心事情调意趣得以自由地进入篆刻艺术。证之于印学史,明沈野《印谈》有语云:“或讥余刻印,徒敝精劳神,无益于世。余曰:吾亦偶寄吾兴焉耳。彼嵇生好锻、阮生好蜡屐,亦何益于世耶?要人当解其意表耳。”
篆刻创作有“推敲”与“兴来”之别,迟速不同,贵乎均美。沈野尝自述:“对几案默坐三四日得一印。”清代徐坚主张:“作印,须于兴到时,明窗净几,茶熟香清,摩挲佳石,偶然欲作……”(《印戋说》)清代陈鍊也认为刻印不可勉强,尤其是在精神衰减时不宜作,须“俟兴到或晓起神清气爽时,然后运刀,则刻成自妙”。
翻看邓石如、黄牧甫、赵之谦、吴昌硕等篆刻大师的印谱,不觉其累,只觉其美。他们都有自己的风格,虽不能说每方印都有不同的巧妙的“设计安排”,但至少可以说面目极多,这是令欣赏者不觉其累的关键。细味他们的代表作,如邓石如的《江流有声 断岸千尺》,观之如身处其境;黄牧甫的《水仙庵》,“水”字篆法设计成一丛水仙状,“仙”字冰清玉洁,“庵”字如一庙宇之门脸,再加上他光洁的刀法,好一个全新意象;赵之谦朱文《灵寿花馆》,“花”字主体形象如一朵彼岸花,与其他三字同中有异,绝妙;吴昌硕的《明月前身》,因梦见元配章夫人而作,婀娜又凝重,印面用界格而又突破之,印侧还刻了章夫人的侧影,形神极似印文。缶老时年六十六,犹情深如此,令人感慨。
石涛论画有“一画之法”,历来解读者甚多,我曾有一粗陋的理解:一幅画,最合适的画法只有一种,即一幅画自有一幅画的画法。人说篆刻艺术是“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前述几位大师的代表作,无不如此。试析其中奥秘,或可用“一印之法”来概括。唯真诚的抒情方有独特的创新;唯文(情、思)我合一方可气象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