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广玉兰

长江口历险记

□黄俊生

圆仁在大唐的所见所闻,都记载在他用十年心血撰写而成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里。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从公元838年写到848年回转日本博多止,记录了十年里的种种见闻,与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并称为世界三大游记。

圆仁和尚海上航行历经劫波、九死一生,终于在今如皋白蒲镇登岸的经历,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里有详细记载,可谓惊心动魄:

廿八日早朝,鹭鸟指西北双飞。风犹不变,侧帆指坤。巳时,至白水,其色如黄泥。人众咸曰:“若是扬州大江流水。”令人登桅子见,申云:“从戌亥会,直流南方,其宽廿余里。望见前路,水还浅绿。”暂行不久,终如所申。大使深怪海色还为浅绿,新罗译语金正南申云:“闻道扬州掘港难过,今既逾白水,疑逾掘港欤。”未时,海水亦白,人咸惊怪。令人上桅,令见陆岛,犹称不见。风吹不变,海浅波高,冲鸣如雷。以绳结铁沉之,仅至五丈。经少时下铁,试海浅深,唯五寻。大使等惧,或云:“将下石停,明日方征。”或云:“须半下帆,驰艇,知前途浅深,方渐进行。停留之说,事似不当。”论定之际,尅逯酉戌,爰东风切搧,涛波高猛,船舶卒然趋升海渚。乍惊落帆,柂角摧折两度。东西之波,互冲倾舶,柂叶着海底,舶舻将破,仍截桅弃柂,舶即随涛漂荡。东波来,船西倾;西波来,东侧。洗流船上,不可胜计。船上一众,凭归佛神,莫不誓祈,人人失谋。使头以下至于水手,祼身紧逼裈,船将中绝,迁走舳舻,各觅全处。结构之会,为澜冲,咸皆差脱,左右栏端,结绳把牵,竞求活途。淦水泛满,船即沉居沙土。官私杂物,随淦浮沉。

圆仁记载,六月二十八早上,所乘之船顺着风向,到达呈现黄泥之色的水域,大家都猜测,应该是进入扬州的江面了。有人攀上桅杆眺望,前方水面还很宽,水面也是浅绿色。水浅绿,则说明船还在大海里,还没进入长江。遣唐使藤原常嗣感到奇怪,韩国翻译金正南分析道:“听说扬州的掘港(今如东县县城)很难通过的,现在既然已经逾越了江海交界水域,那么,掘港应该也已经是在身后了。”可是,水面颜色一会儿泛白,一会儿泛绿,又像是在海里,又像是在江里,大家惊疑不定,爬上桅杆张望,又看不到岸边,用绳子拴着铁块放下去试探水深,有十来米。大家有点捉摸不定,一时议论纷纷。有的说,不能再走了,必须抛锚停泊;有的说,停不得,应当慢慢前行,放小艇到前面探探水的深浅。正在争论之际,忽然,风向改变,东风狂吹,大船立刻像波涛中的一片叶子,随着骤起的波浪起伏不定,一会儿托到半空,一会儿沉入海底,樯橹都快折断了。众人连忙降下风帆,放弃掌舵,听天由命地任由大船随风漂流。东边浪来船便往西倾斜,西边浪来船就向东倾覆,海水从甲板上滚来滚去,大家惊得面如土色,上至遣唐使,下至水手,一个个向天祷告,祈求佛祖保佑,又忙着寻找可以凭借漂流的物品,紧紧拽住系在栏杆上的绳索,争取生存的最后一线希望。船几乎搁在沙土上了,海水灌入船舱,那些公家和私人的物品,在水里沉沉浮浮,可谁也顾不上了。

惊险并没有结束。

第二天早上,倒灌进船舱的水退去,众人进去一看,船底都裂了。于是,大家就将桅杆放倒,把左右两边的船篷掀掉,腾出位置供众人一起捺棹。远远地望见西边出现了火光,猜想那大概是胡逗洲上煮盐的火光吧。就这样奋力摇橹前行了几十公里,看到两座沙岛,船从两岛之间穿行,突然遇到洄流,把船推得团团转,眼看着就能登岸的船,生生被推出五公里之外,搁在沙丘上前进不得,后退不得。这还不算,湍急的潮水在船舷外打着漩儿,把淤泥冲激得像煮开的锅,眼看着船就要侧覆、埋沉,所有的人都绝望了,只能做着一件事,就是流泪、发愿。正在此时,遥遥望见一艘船从西边逆风而来,众人惊疑:莫不是当地官府来接我们的船?待近了一看,原来是先期抵达白潮镇(今如皋白蒲镇)的遣唐船来接应他们。

圆仁一行终于得救了。后来得知,此前换乘小船的遣唐使藤原常嗣,在狼山、军山、剑山北边江海口遭遇“风强涛猛”惊魂之后,已先于圆仁一行在淮南镇(今南通市通州区平潮镇)登岸。圆仁他们上岸的地点不在平潮,而是白潮镇桑田乡东梁丰村(今如东县胜利街)。

得救的圆仁,永远地记住了这个日子,他在日记中写道:

午时到江口。未时到扬州海陵县白潮镇桑田乡东梁丰村。日本国承和五年七月二日,即大唐开成三年七月二日,虽年号殊,而月日共同。

那时,胡逗洲还是江上的一处沙洲,与大陆之间形成多条夹江,最大的一条叫横江,江口在今如皋白蒲镇。白蒲在东晋时是和如皋同时建县的蒲涛县城,向东至石港,出海口在唐蓼角嘴掘港。掘港是圆仁一心要去拜谒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座寺庙叫国清寺。

在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个自创宗派叫法华宗,实际创始人是智顗大师,因智顗大师曾在浙江天台山驻锡修禅,故而,法华宗又称天台宗。智顗开创天台宗后,想建一寺庙,来作为天台宗的祖庭,但资金匮乏,迟迟不得动工。他在临终遗书隋炀帝杨广:“不见寺成,瞑目为恨。”杨广见书,极为感动,便派司马王弘,按照智顗圆寂前亲手所绘的图样建寺,又根据他梦中所示“寺若成,国即清”,取名“国清寺”,含国清民安、清净太平之意。 《南通传》连载 第七章 东瀛飞鸟:掘港国清寺与圆仁和尚

2024-06-07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75053.html 1 3 长江口历险记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