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扬
如皋才女熊琏是清代乾嘉时著名的诗人,她善于诗词创作,柳絮才高,可无奈造化弄人,一生坎坷。但她终生以诗为翼,在清代诗坛上留下了自己的声音,绽放了属于女性的芳华。下图:熊琏的《澹仙诗话》。
熊琏字商珍,号澹仙。《随园诗话补遗》中评价:“熊澹仙女子,不止能诗,词赋俱佳。”她著有《澹仙诗钞》《澹仙词钞》各四卷、《澹仙赋钞》《澹仙文钞》各一卷,其中佳句频出,令人赞叹不绝。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才女竟幼年失怙,由孤母抚养长大,因而过早地体会到了人世的艰辛。她自幼许配同乡陈遵,但陈遵在婚前便身体残疾,陈父提出废除婚约,她却坚持从一而终。等到中年,丈夫去世,她在婆家操持家务;婆母去世后,她回到娘家,照顾老母;晚年成为私塾的老师,补贴家用。
没有傲人的身世、没有幸福的家庭、没有孝顺的儿女,熊琏茕茕孑立于世间。她似乎被命运囚于深渊之中,经受着无尽的磨难。
世人艳羡的江南才女
虽生活不幸,但上天垂怜,熊琏生活在经济繁荣、较为重视女学的地方。天资聪颖的她幼年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成长的路上,有着亦师亦友的文人墨客相伴。她师从江干,与徐湘浦等文人交善。江干是如东有名的诗人,性格孤介,崇尚气节,诗名极盛,被大学士刘墉称为“江东老名宿”;徐湘浦不仅能诗会赋,而且清正廉洁,是百姓爱戴的父母官。此外,与她进行诗歌唱和的还有黄理、曹龙树、姜培基等文人名士,熊琏的文学创作深受他们的影响。
熊琏著作颇多,与诸多书香世家交情深厚。她对袁枚也崇敬有加,深受其性灵说的影响。《澹仙诗话》开卷时就提到,诗的本质是性灵,就像松间之风、石上之泉,触碰到就会发出独属于诗的天籁之音。熊琏以独特的人生体验为基石,润之以细腻的情感,汇入对生命深邃的见解,以自然流利的抒写传达出属于自己的性灵。
蕙质兰心的闺阁佳丽
晚清文人况周颐曾对熊琏作出如是评价:“凛冰蘖之贞操,振金荃之逸响,一洗春波纨绮,近于朴素浑坚。”熊琏虽为一介女子,身上却有着难能可贵的品质。
她至诚至孝,对丈夫不离不弃、对婆母悉心照顾、对弟弟抚养栽培、对母亲晨昏定省。
母亲陪伴熊琏度过了大半生,为她原本灰暗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因而她创作了大量悼念母亲的诗词。悲怆的生活经历使她的诗词基调大多凄楚悲痛,而悼念母亲的尤为伤感,如《更漏子·篝灯哭母》:“恸劬劳,思疾苦。往事何堪细数。机绝响,梦难真。萱花不复春。”又如《百字令·忆母》:“魂招不返,五更凄断钟声。”点滴文字中,流淌着她发自肺腑的悲情。
她至雅至洁,气韵不凡,所吟之词中不乏梅兰竹菊、秋虫月夜等意象,彰显出气节高尚的林下之风。在《沁园春·题蒲塘女史邹怀洁画菊》中,她提笔写下:“耐冷襟怀,凌霜品格,想见拈毫欲写时。分明似、是清风林下,霁月东篱。”表面是对这幅画的赞赏,但何尝不是在抒写自己的精神理想呢?
她至善至纯,同情女性,感慨昭君、吴绛仙、徐月英等女性的遭遇,抒写诗歌,收录成集;赞赏才气横绝的平山女史,故作《百字令·题平山女史诗卷》;哀叹与自己命运相似的薄命佳人,作了数十首感伤悼念的词,并命名为《长恨编》。在这些词中,她不吝惜赞美和同情这些遭受苦难的女性,为红颜扬眉吐气,诉尽了闺中佳人的愁绪。
芳华绽放的女中之儒
熊澹仙的词描写较为直白,抒情多平铺直叙,风格冷峻凄楚的同时不失朴实清疏。《玉栖述雅》曾评价:“清疏之笔,雅正之音,自是专家格调。”值得一提的是,与寻常闺阁女子所作的思妇诗、闺怨词不同,她作词更为冷峻、清高,常用梅花、斜阳、冷露、孤鹤等意象,又加受到文人名士的影响,常常展现出不同于其他深闺女子的儒雅之风。
熊澹仙通过诗词抒发了诸多人生体验,但透过其本质,最终反映出的是她深邃的思想、开阔的眼界和非凡的气度。
纵使命运坎坷,她仍渴望自己的文章能够留于青史,得到后世知己的理解。《满庭芳·题黄楚桥先生古春园图》中提到:“幸千秋不朽,只有文章。”又如《凤凰台上忆吹箫·病中不寐》:“幸千古才人不死。且强自、拥被清吟,放怀高寄。”不为追名逐利、不为表面风光,她对自己才华的自信与骄傲,彰显出独特的个性与魅力。
或许是凄风苦雨的生活,让熊澹仙产生出一种天然的悲悯之情与薄命之叹。她敏锐地捕捉到世人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不幸,与自己的苦难经历相联系,抒发出“不是才人多挫折,自信生来薄福”的哀叹,也给自己以精神慰藉。她的思想超越了同时代的许多男性,成为无数落魄文人的精神知音。与此同时,她又客观理性地审视女性的处境,表露出对红颜薄命的惋惜——“寸肠断,泪珠滚”。大量的诗词表明了她内心深处的思考与挣扎,身处封建时代的她,已开始了对自我生命价值的追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