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生
现在的掘港国清寺已经远离海边，迁到如东县城南边几里地，虽然寺庙依旧高大巍峨，碧瓦朱楹，檐牙摩空，气势胜过当年，但总让人感觉少些什么，细思默察，原来少些历史在这里的积淀。
国清寺原来在掘港镇东边，几乎与掘港成陆的年岁相等。当一道捍海堤将掘港与海滩分开时，国清寺就怀揣人们对太平盛世的期盼应运而生。历经1000余年，几经更迭兴废，最终还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被毁。上世纪90年代，如东重修国清寺，地址南移，只留下荒芜的遗址，独自倾听白茅草的风中絮语。
掘港国清寺遗址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渐渐被丢在历史的身后，只有房地产开发商盯上了它。其实，盯着它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所长贺云翱。2015年6月，贺云翱受江苏省文物局委托，带领课题组对江苏海上丝绸之路重要遗产点进行调查，他在如东县掘港国清寺遗址的地表上，发现了一口古井以及残存的唐宋时期瓷片，从此，掘港国清寺便深植在他的脑子里。两年后的2017年7月，如东县已经对国清寺遗址挂牌出让了，按规定必须先行对这里进行考古探测，贺云翱教授再次率队来到国清寺遗址。
“这下面一定有东西”，贺云翱一帮人满怀期待又胸有成竹地对遗址展开勘探，初步确定地下还有遗迹保存。经国家文物局和江苏省文物局批准，南京大学组织考古人员，对遗址进行考古发掘，不出意料，发现多处重要的古代建筑遗存和大量文物标本。贺教授抑制着激动与兴奋的心情对外宣布：遗址完整呈现了唐宋寺庙的格局，这种建筑形态和布局，目前在我国南方，特别是长江中下游和沿海一带，还是第一次发现！
贺云翱的兴奋与激动是有充分理由的，这次考古发现，弥补了我国南方地区唐宋寺庙建筑遗产资料的不足，对认识晚唐至宋代中国南方佛教寺庙的布局和建筑形态具有重要价值。更让人兴奋的是，考古发现还与历史文献相互印证，揭示了许多隐藏的重要历史信息。比如，圆仁和尚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提及“掘沟”“掘港亭”“掘港镇”“国清寺”的设立和修建，以及日本遣唐使在国清寺的活动轨迹，在掘港国清寺遗址发现之前，这些重要历史仅见于文献记载，有的学者甚而认为其中一些内容并不一定可信，有了国清寺遗址的考古发现后，这些史实就获得实物印证。
掘港国清寺遗址考古究竟发现了什么？考古人员记录显示，在总面积1.5万平方米、核心区4000平方米的范围内，发现了埋藏在地下的文化遗迹17处，包括三座唐宋时期国清寺大殿建筑基址，四处附属建筑遗迹，一处现在的掘港国清寺位于江苏南通如东县城西南灶房，三口各个时期的水井，一条环寺围沟。遗址出土了两件唐宋时期的莲花纹柱础，还有不同窑口的瓷器、陶器、建筑构件、石雕、铜钱、茶器、文房用品等文物，其中建筑构件有陶制瓦当、筒瓦、板瓦、滴水、脊兽、正吻，可以修复的器型有碗、盏、盘、罐、砚台等，有的瓷器上发现“国清”“方丈”“库司”等墨书款，加上三座大殿建筑台基遗迹及唐代风格的石雕莲花纹座和瓦当，可以肯定地说，这里正是唐宋时期掘港国清寺所在地。
这样，就可以将史册翻回到1500多年前了。隋炀帝开挖了“掘沟”运河，连通了海洋，于是，“掘港”兴起了，日本遣唐使等外国人来了，用于外交和外贸的通关、接待、军事、行政机构产生了，国清寺建起来了。意义非凡的是，圆仁和尚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记录的我国沿海重要地点有10处以上，但是，真正有唐代考古遗迹发现的，目前只有掘港国清寺一处。
海上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与海外交通贸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中国境内海上丝绸之路主要由广州、泉州、宁波三个主港和其他支线港组成，涉及广东、广西、福建、浙江、江苏等多个省份。2017年4月，国家文物局正式确定广州为海上丝绸之路申遗的牵头城市，联合宁波、北海、福州、漳州等城市进行海上丝绸之路保护和申遗工作，其中江苏省五个城市列入其中，分别是南京、苏州、扬州、连云港和南通。此次经考古发现的国清寺遗迹遗物，为南通增加了一处极其重要的海上丝绸之路遗产点，也是海上丝绸之路“东海线”上最重要的遗产点之一，与扬州东海线遗产点以及张家港黄泗浦鉴真东渡遗产点、上海青龙镇日本圆载和尚归国遗产点、太仓樊村泾遗产点、连云港孔望山佛教遗迹等，共同构成了江苏乃至中国海上丝绸之路东海线遗产群及证据链。
如此，掘港唐宋国清寺遗址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从历史的深处走出来，告诉今天的人们，圆仁和尚和他的同伴们，是怎样沿着当时的“掘沟”运河，通过运盐河，经如皋、海陵，到达扬州，再从扬州一路向西直抵长安的。这样，人们通过掘港国清寺，便勾画出了海上丝绸之路东海线的线路图，这张图，对当今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和中日关系史考察等，都有着广泛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
现在，掘港国清寺遗址已经被覆土回填，这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自然生态环境来保护它。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建成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展示包括国清寺遗址出土文物在内的、代表南通江海文化和具有鲜明海上丝绸之路特征的文物，让这些拂去千百年尘埃的文物，向人们讲述一段段传奇故事。
《南通传》连载 第七章 东瀛飞鸟：掘港国清寺与圆仁和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