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鹤
端午节,如东县城上河印巷商业街区玭山堂茶室偶遇清末栟茶场大使赵庆濂的五世孙女——优雅的赵女士。早闻赵庆濂有后裔在掘港,当日幸会遂谈起祖先的一些过往,对于她来说,高祖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一
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二月,江苏省东台县栟茶场地方绅董正忙着为复任大使赵庆濂立去思碑,且慢,去思碑是唐宋以来为在本地有德政的离任官吏所立的纪念碑,为复任的官员立去思碑有些不合规制。
这块去思碑全称《花翎卓异候升府即选直隶州栟茶场正堂赵庆濂去思碑》,碑起首交代了赵庆濂的概况,讳庆濂,号芷庵,顺天府附贡生,其居家行事无非,待人厚,待己薄;责人宽,责己严。攻己之过,扬人之善。……接下来介绍其工作简历,颂扬其在栟茶任职十年,爱人洁己、廉明公正、有德有才、克勤克俭等六个方面。落款是光绪二十二年二月某日,栟堡绅耆、士民、书吏敬立。去思碑原立于栟茶场赵公祠,岁月荏苒,赵公祠早已荡然无存,所幸去思碑仍存,几经波折,现藏如东县博物馆。
《东台县志(光绪版)》有赵庆濂的小传。赵庆濂,直隶宛平人,由附生任山东乐口、永埠等场大使,政绩卓著,屡为上游所重。光绪八年(1882),改任两淮栟茶场,清慎勤劳,乐为善举。办赈饥,施粥诸局,兴复南沙书院,捐俸益膏。大凡有益于士庶者,无不殚力建树,再任十数年。历任总制都转,多所考语,保荐升任知县。去任时,四民为立长生禄位牌,同祀前大使赵公祠,并立去思碑。送者千人,泣下者百人,其感戴类如此。后以二十二复任。著刻《怡怡斋合集》行世。小传说得很清楚,赵庆濂1882年任栟茶场大使,惠政于民,被保荐为知县,去任时百姓为其立去思碑,1896年又复任栟茶场大使。而立碑时间为1896年,也就是这一年赵庆濂即升任知县,又复任栟茶场大使。查阅资料,1895年陈宪接任栟茶场大使,由此推测,赵庆濂1895年卸任栟茶场大使,一年后1896年复任,不久升任东台知县,这样就说得通了,不过详情待考。
二
赵女士自然没有见过高祖赵庆濂,只听家里人讲过高祖及其家族的一些人和事。高祖赵庆濂本是直隶顺天府宛平县人,今北京市人,镶黄旗。从山东南下后即安家在栟茶场定居了下来,即使赴东台任知县还是安家在栟茶。他三十多岁在巡视东台盐场时急病逝于任上,独子赵信之婚后不久亦患病早逝,留下遗腹子赵连壁。此时赵家已不复当年赵大使在任时的风光,可谓是天壤之别,但家境尚可,毕竟是官宦人家,赵信之妻子人称“赵二寡妇”的当家。“赵二寡妇”以“凶悍”著称,家是撑起来了,恰也陷入了“香火延续”危机,毕竟赵家连续两代人短寿。“赵二寡妇”为儿子赵连壁娶媳妇可谓是精挑细选,慎之又慎。首先看的身段,貌端体健才行,弱质扶柳楚楚动人一概回绝。她家的媳妇要有强健的基因来改良赵家二代的短寿传承,她也看中了本地周家长房长女。周大小姐过门后也不负众望,接连为赵家生下四男、二女,延续了赵庆濂大使的血脉。
赵女士所述家族往事多来自家中长辈的口耳相传,高祖赵庆濂的背影着实有些模糊。赵家本籍直隶顺天府宛平县在旗。赵庆濂参加科举考试,考中秀才,在乡试中考取副榜举人入国子监学习,进而以附贡生身份入仕途。本来旗人是不需要参加科举的,但清中晚期以后,旗人考科举的屡见不鲜,最著名的是同治帝的岳父崇绮,清代唯一的旗人状元,旗人参加科举原因各不相同,“穷学文,富学武”,很多人家是因家境穷困,而赵家家境富裕,由此也可见赵庆濂是想通过科举进一步荣耀门庭。现有的志书上并未有关于赵庆濂在旗的记载,这个说法源于赵家人的口头传说,推测赵家为镶黄旗包衣,就类似于曹雪芹家族为正白旗包衣。赵家祖上是汉人,入关前加入旗籍,这与辛亥革命后旗人改汉姓还是有区别的。赵家世为书香门第,赵庆濂祖父赵晓香有《养吾拙稿》,父亲赵春堂有《待与全树轩集》,赵庆濂在山东做官时为祖父、父亲著作付梓。光绪十八年(1892)七月,赵庆濂将叔父和两个堂兄弟以及自己的诗文合辑出版《怡怡斋稿》,弟子嘉兴人金兆梁为之作序。
三
光绪八年(1882)赵庆濂南下栟茶赴任,赵氏家族在此开枝散叶。1900年许赵庆濂殒于任上,大概不久其子赵信之也去世了,幸好留有遗腹子赵连壁。民国三十六年(1947),赵连壁也去世了,较之父祖寿命要长一些。接二连三的家庭变故最终压垮了他。先是1945年家里遭遇海盗洗劫,家资损失大半,身心遭遇摧残,身体垮了。不久被“征夫”去了战场,后因体弱才得回家,回来后又得伤寒,缺医少药,最终撒手人寰。赵家人在办完赵连壁的葬礼后请镇上照相馆的师傅拍下了一张“劫后余生”全家福。合影里赵女士的太太、太外婆、奶奶、姨奶奶四个寡妇,带着大伯、大伯母、父亲、大姑、小姑、五叔、六叔七个小辈,最小六叔还是三岁孩童,让人看了着实有点凄然。全家人唯一欣慰的是大伯从上海带回的美丽未婚妻,老赵家的希望!
在特殊的年代赵家人不愿提及过往,偶尔家里人会说说这位先祖,渐渐地邻居眼里赵家也只是寻常人家,即便老栟茶也搞不清赵家的来历。岁月更迭,栟茶老街的赵家旧宅早已被拆除,旧址上建起了“茗海戏楼”,戏楼上常有大戏上演,只是台上不会有当年威风八面的栟茶场大使赵庆濂。栟茶不唱一柱楼,大家记得“徐家死剁头”的故事,赵大使成了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员。赵女士说她想到县博物馆看看那块去思碑,不知高祖的背影会不会变得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