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阅读

走进内山书店

□陈健全

暮春时节,那天到上海鲁迅纪念馆,以及景云里《鲁迅与文化名人》陈列展参观后,小雨方歇,又沿虹口区的“鲁迅小道”,特地为内山书店而去。

山阴路、甜爱路、四川北路的三岔口,一幢青咖小楼,梧桐掩映,山花点缀,日式木格窗,红瓦坡顶,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近年,内山书店常见诸报章,引我心驰神往——“内山书店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著名的书店,远非其他普通书店可比。”

的确与众不同。书店的门头赫然是“1927·鲁迅与内山纪念书局”,墙上镶着一块“内山书店旧址”的匾牌,以及说明:“内山书店——鲁迅到上海后的第三天就到此处购书。内山书店成为鲁迅与中外友人交流聚会的重要场所”。刚才,在鲁迅纪念馆的内山书店单元听讲解,内山书店创立于1917年,最初在四川北路的魏盛里。鲁迅于1927年10月来上海寓居景云里,第一次到内山书店购书时,书店还在魏盛里;1929年才迁至现址,当时叫施高塔路。鲁迅频繁到书店买书,参加文艺漫谈会,组织和参与“左联”的活动,并与内山完造互有酬请,且一度避居内山书店,鲁迅与内山书店的关系可谓唇齿相依。

一进门,粉壁上,即有对白:“我叫周树人。”“哦,您是鲁迅?久仰大名。我知道您从广州来到上海,但是我不认识您。真对不起。”那是1927年10月的一天,鲁迅来内山书店购书,与内山完造的首次邂逅。接着,又见一张老照片——内山书店里的藤椅和小圆桌。介绍那是鲁迅的“专座”,椅子背靠入口,鲁迅坐在那里,外面看不清他的脸。细心的内山这样做,显见是出于对鲁迅安全的考虑。记得鲁迅研究学者薛林荣说过,懂得内山书店者,就懂得鲁迅在上海的生活大半。既然置身于此,就透过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书籍、史料,找寻鲁迅与内山书店的交集。鲁迅在上海的九年,内山书店成了其生活、写作、社交的总策源地,称之鲁迅的公共书房、接待室、授课室、收发室、避难处真不为过。

书局新修,但修旧如旧、原汁原味,感应气场犹在。连那一砖一瓦,每一扇窗,每一盏灯,在光阴的流转里,都留下了斑斓的印痕,沾着文字与思想的灵魂。徜徉“引玉集”书柜,浑厚的石灰墙面、朴茂的木质框架下,一部部《鲁迅全集》《鲁迅日记》,以及一本本鲁迅著作,尤让人感受其思想之光。

一本《朝花夕拾》,恰似故人来。其中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不知读了多少遍,总是温情脉脉、引人遐思:“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落花时节又逢君”。怀想少年时代,《朝花夕拾》恐怕是我读到的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本书。那是20世纪70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单行书,薄薄的一小册,差不多翻烂了,但一直珍藏至今。

梦回的时光凝固了书香,不经意间天色向晚。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了,似乎无休无止。这样的天气,泡在书店大抵是最好的选择了。于是,索性入座展读。有意思的是,落座的“南腔北调集”,是“石藤”咖啡与“山内山外”花店之所,有款咖啡特饮,就叫“朝花夕拾”。坐对山花,重温《朝花夕拾》,能不来一杯?

品咂中,应许是年岁不同了吧,当我再次打开《朝花夕拾》,却有了异于从前的感觉,就像先生在书中小引所言:“带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我不能够。这十篇就是我从记忆里抄出来的,与实际内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现在只记得是这样。”恍然遇见正倚着岁月的门槛,向来路张望的先生拈花一笑,顿现一抹动人的温柔。

随手翻翻,还有书中所提:“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唯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细细咂摸,人的口味有时如岩石般顽固,有时又像流水一样豁达,于我而言,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还有,像善良朴素的长妈妈,像正直热忱的藤野先生等等,如此生命中遇到的光,我又何尝没有感受?想来,尽管天若有情天亦老,但历久弥新的,总归有对几个人、几件事的刻骨念想,以致有时偶一闪念,也不禁眼眶潮热,有股暖意在心头冉冉升起。且看花开花落,浮生的日常也生会心的兴味。其实,我们在花前无非都是一个过客,有的还得学会放下,学会释怀,学会豁达。这正是所谓人生,一半是怀念,一半是遗忘吧。

临走时,再逛文创区,《朝花夕拾》等初版本封面的明信片既好看又耐看,不由选了一套,加盖四时之花的纪念戳,披拂的清芬中,成了永久的印记。

2024-07-07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77995.html 1 3 走进内山书店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