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谔
一个人死后,哪天再没有被人想起、说起,就表明此人已完全死亡。为了延长自己的“生命”,世人想出了很多办法,最“夸张”的是在生前为自己树碑立传、建这馆那馆。然而时间是无情的,若其人其作真不怎么样,那些所谓的碑、传、馆,只会令其速朽。
20多年前的一天,康戎先生问我:“你现在自己留了多少件作品?”我开始以为他是问我收藏了多少件名家作品,后来才搞清楚他是问我现在手头有多少件自己的作品。“不足200件。”我说。“太少了。我以为你现在至少已有1000件。”他接下来讲的一番道理,我深以为是。自那以后,每年年中、年尾,我都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创作,分门别类,把那些“弃之可惜”的先收入箱箧,计划到晚年再学吴冠中“撕画”。如此一年下来,也能积下30件左右,其余的当作废纸用来临帖。近日为配合新著《不肯低头在草莽》的首发,准备办一个个展,总结过去,再谋将来。
在挑拣旧作时,往事如同受到惊扰的灰尘,纷扬飞舞起来:有一件写于2000年3月的草书,内容是自己写的顺口溜:“我爱晚风清,移云作花影。洗盏更独酌,且赏一轮明。”是在时任市书协主席陈云老师的鼓励下大着胆子写的,地点在我启东的厂里,是我第一件完全“原创”的草书作品。又有一件四尺整纸行书,上面只写了一个“梦”字,颇有现代书法的味道,纸面有多处被笔锋扫破,是当时激情的实证。还有榜书“蜀道”二字,书于刚从四川独游归来,感慨“艺道”如“蜀道”,登天何其难!
记忆随着作品的打开而苏醒:有一张《茶花》写生,作于7年前的春节,在老家陪侍父母之时。岁月静好,到园中折一枝茶花供于案头,写生时笔墨在一片静谧中生机跃动。又有一张设色艳丽大胆的彩墨画,是跟吴伟兄在一个大热天去石港渔湾水道写生时留下的。那段时间我画画兴趣殊浓,吴兄成了不收我束脩的良师。还有一张五六米长的狂草长卷,录张九龄《望月怀远》和李白《月下独酌》两诗,书于8年前中秋那天在竹行小学举行的笔会上。当时20位同好组织了一个书法沙龙,取名“雁行”,意取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因懒而记事用词极吝啬,时间一长,记忆中的很多场景已无法复原,他年若能以画配日记,装成一册,或许是一本不错的《画传》。
艺术像一束光,可以照亮人生的暗夜。苏轼在《赤壁赋》里评说曹操“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是啊,历史上多少领一时风骚的人物如今安在,何况我辈?于我,想留名是假,借此鞭策自己不断追求真美、记住爱,不使自己堕入庸常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