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生

景龙四年（710）三月三日，僧伽和尚在长安荐福寺示寂，世寿 83 岁。中宗下令在荐福寺建塔，为僧伽塑金身。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满城臭气，中宗忙问左右，这是怎么啦？有近臣奏云，僧伽大师化缘在临淮，道场在普光王寺，恐怕他是不想留在京城，想回到泗州，才现此变异。中宗点头，随即炷香许之，口中才说出“喏”字，刹那间，满长安竞飘芬芳，全城啧啧叹异。

僧伽的灵异故事并没有因他圆寂而中断，反而在民间流传更多、更广，其事迹不断得到神化，使人们对僧伽更为崇拜，供奉僧伽的寺院遍及全国。这些故事以及民众对他的追捧，形成特殊的“僧伽信仰”，这信仰，通过海上丝路，东传至韩国、日本。韩国首都首尔北汉山有建于新罗景德王十五年（756）的僧伽寺，寺内有雕于显宗年间（991—1031）的僧伽大师像，被定为韩国的国家级文物。高丽王室多次巡临僧伽寺，参拜僧伽像。

僧伽和尚一生中有没有到过南通，正史里没有记载，倒是民间流传不少传说。南通有民谣：南通三座塔，角分四六八，两塔平地起，一塔云霄插。所谓三座塔，指城内的光孝塔、城东的文峰塔和狼山的支云塔。宋太平兴国年间，广教寺修建支云塔，纪念僧伽和尚。可是，塔基总是打不稳固，塔的重心捉拿不定，愁煞了负责施工的工头。一天，一个民工抱着一根木头来到狼山，毛遂自荐地说，他有办法解决难题。然而，只见他天天在木头上摸来摸去，就没有其他动静。摸了一个月，工头生气了，下了逐客令。他说再过一两天就完工。工头气得当场就把他赶走了，把留下的木头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那段木头之中，竟然裂开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宝塔模型，只是顶上两层，细工还没有完成。工头根据模型建成宝塔，塔基从未发生问题，上面两层却常遭到风灾与雷击。

又过了多少年，广教寺大殿后墙三番两次倒塌，怎么修也修不起来。正烦恼间，来了一个和尚，他让匠人把大青砖平整地在地上铺好，只见他两手一托，数丈高、十数丈长的大殿后墙，就像大纸板一般竖了起来，比现代人贴瓷砖还要轻松。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正要谢谢和尚时，和尚已无影无踪。

此后，这道墙再也没修理过。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僧伽大圣菩萨显灵。

僧伽和尚的神异事迹，当然是后人对他的神化，寄托着老百姓的期望与期待，反映了民众对他的崇拜，也是僧伽长期深入民间弘法施教、济世救民的写照。

清康熙十九年（1680），泗州一带连降70多天暴雨，黄淮并涨，州城被淹，普光王寺也沉入洪泽湖底。僧伽的祖庭消失了，而以僧伽为开山之祖的狼山广教寺，上千年来一直供奉“大圣国师王菩萨”，广教寺便成为僧伽和尚的唯一道场。清同治帝御笔亲书“功昭淮海”匾额以赐，高挂在狼山之巅大圣殿上。

大势至菩萨是佛教净土宗“西方三圣”之一。西方三圣由一佛二菩萨组成，一佛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叫无量寿佛；二菩萨就是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阿弥陀佛是西方极乐世界主佛，在殿宇居中而坐，两侧分列观世音与大势至。一般人对谁是观世音谁是大势至，难以分辨，其实，要看菩萨像头顶宝冠，宝冠上立佛像，就是观世音，宝冠上立玉瓶，就是大势至。观世音菩萨是阿弥陀佛大儿子，大势至菩萨是二儿子，阿弥陀佛入灭后，由观世音菩萨继为佛，观世音菩萨入灭后，由大势至菩萨继为佛。南通民间百姓认为，僧伽和尚是大势至菩萨化身。

狼山供奉僧伽和尚，应当是从宋代初期太平兴国年间（976—984）智幻法师住持广教寺开始。智幻法师是广教寺中兴之祖，他弘法创业，修建寺宇，建造了大圣殿供奉“大圣国师王菩萨”僧伽和尚，修建支云塔以纪念僧伽，此后，江淮许多寺院效仿广教寺，随之供奉僧伽像。智幻法师圆寂时，留下一偈，偈云：

当初不肯住长安，现相须归泗水间。今日又还思展化，东来海上镇狼山。

后人始知，智幻法师即为僧伽化身，于是，在狼山建一座七层砖砌实心塔纪念他，塔名“幻公塔”（见题图）。

供奉大圣菩萨的大圣殿在支云塔后面，奇特的是，大圣菩萨的头上是毗卢帽，身上是大龙袍。菩萨穿龙袍，这在佛家规制中很另类，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大圣菩萨为何穿龙袍？史籍未见记载，据广教寺僧人解释，说是唐中宗李显封僧伽为国师时，随赐红衣龙袍、绿衣龙袍二袭。按规制，皇帝穿黄衣龙袍，国师穿红衣龙袍，重臣穿绿衣龙袍，后来，僧伽布雨解旱，深慰天心，中宗一高兴，又赐给一袭黄衣龙袍。这样，僧伽和尚就成为拥有穿黄、红、绿三种颜色龙袍资格的菩萨。

这样的传说与解释无须刨根追源。僧伽作为一位外来的僧人，是中国佛教史上唯一不是菩萨而被当作菩萨来崇拜的和尚。这是中国民众自己创造的佛教神祇，表明民众心中有自己追捧和崇拜的偶像。

《南通传》连载 第八章 龙袍菩萨：坐观人间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