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兰

“上帝的磨盘转动很慢，但是却磨得很细。”

《圣经》里的这句话包含着宗教的因果论，更冷冰冰地揭示了人生的悲剧性。谁人不是上帝磨盘中的谷物？谁人能够逃脱被磨得细如粉屑的结局？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的结尾使用过这句话，只是借了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的儿子之口，讽刺了思特里克兰德为了画画梦想抛妻别子的报应。只是说此话的人——已经做了牧师的罗伯特——绝对没有想到“上帝的磨盘”也不会放过自己，不会放过许许多多只关注“六便士”的平庸者。

游吟诗人周云蓬有一首怪诞的歌曲——《大磨盘》，歌词搞笑却又晦涩。“骑上我的小毛驴，我要去巴黎，毛驴不让上飞机，急得他都要哭了，我要把它送回家”，这样的歌词让我们觉得作者无聊而又无趣，谁会骑个毛驴去巴黎？谁会带个毛驴上飞机？“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空下了雨，毛驴毛驴不要哭，家里有个大磨盘，屋里还有半缸米，眼睛给你蒙上了，磨盘开始转起来哟，磨米磨面磨豆腐，谁有空还去想巴黎”，当听到这一部分歌词时，估计大家才渐渐明白，毛驴没必要揣着一个巴黎的梦想，“磨米磨面磨豆腐”才是它的宿命，才是它的生活常态，才是它生命的全部意义。

可毛驴也不甘心，就像《月亮与六便士》中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一样，“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于是这位证券经纪人果断地选择了离家出走，哪怕前途一片凶险，哪怕最终一无所得。毛驴渴望有巴黎的梦想，毛驴有远方草原的愿望，毛驴有挣脱宿命的渴求。但上帝这位主人洞彻一切，于是他将毛驴的“眼睛给蒙上了”，又在它耳边轻轻劝慰：“我们一直在那磨盘旁，天是一个好屋顶，地是我们的床，太阳月亮转圈圈。它们跟我们一样，也有一个大磨盘。”如此这般，从此毛驴心无旁骛，安心地“磨米磨面磨豆腐”，天下谁人不如此？天下谁人不转磨？当毛驴觉得他人跟自己一样活着时，它有种从俗如流的幸福感。

但总有一只有巴黎梦想的“毛驴”，总有一抬头就看到“月亮”的“思特里克兰德”。没有折腾过的人生没有意义，没有思考过的人生没有价值。“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对思特里克兰德而言，如果平庸地活着，泯灭于人群，自己几乎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唯有为梦想“挣扎”，才是生命最灿烂的姿态。

“上帝的磨盘”无论转得快与慢，磨得粗和细，这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有一个“月亮”的奢望，有一股摒弃“遍地六便士”的决心。那时，“上帝的磨盘”一定会研磨出独一无二的、无与伦比的精神食粮，犒赏那些绵绵不绝的上帝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