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兰
如果告诉你,我因为一个数学符号决定“弃理从文”,你一定觉得我很荒诞。
鲁迅大师是因为“幻灯片事件”决定“弃医从文”的,我也蹭了一下经典,想来一个文理科大腾挪?这其实还真不是我的矫情夸张,而仅仅是三十多年前的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
引发我泛起回忆浪花的,是一个名叫“莫比乌斯环”的数学名称,也是电影《流浪地球2》中的一个智慧角色,更是人类文明的力量源泉与艺术的象征。当电影主角马兆临走前,他留下了一个“莫比乌斯环”的图案。这个像是横躺着的“8”,代表了永恒、永生,代表着无限的循环与轮回。
可惜,三十多年前,实用主义的我,不懂得这种玄妙的符号对我有何意义。
我这个刚从乡下来到南京高等学府的黄毛丫头,脑子里除了装了很多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汪国真的纯美诗歌,以及对鲁迅、夏洛蒂·勃朗特、海明威等大家的崇拜与敬仰,其他方面似乎蒙昧得像刚从原始社会穿越过来的未开化人。什么“有机化学”“大学英语”……这些课程,凭借我超强的记忆力,勉强达个及格线,还不是个问题。但“高等代数”,却成了我的魔咒。尤其是“微积分”,我不知道,那本没什么汉字的数学书,怎么那么像一座迷宫。每一次攻读,我都失去坐标,不知入口,更不知出口。
微积分课堂上,那个秃顶的老教授,除了让我一次次理解了“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其他皆不知所云。那时,我才真真切切地理解了什么叫“鸡同鸭讲”,当然肯定不是老教授讲得不精彩,而是我的智商已经无法理解他的精彩。一番口干舌燥之后,教授竟然停了下来,扫视了一圈:“大家都听懂了吗?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周围好几个同学正在“复制”黑板上的板书,而我只有努力睁大茫然的双眼,想要装出一副虔诚听课的样子,但老教授的视线突然定格在我身上:“这位女同学,你有疑问吗?”
“我……我……”我战战兢兢地起身,身后的椅子在忽然失去重力后,“啪”的一声竖立起来,同时“啪”的一声的,应该还有我那脆弱的小心脏。
“你就随便问,问什么都可以,大家要记得哟,积极回答问题和提问,我也有加分哟!”教授这一鼓励,我立马就松了一口气:“我想问,那无限大的符号,为何用横着的‘8’来表示?”
老教授拿粉笔的手似乎僵住了,还好,周遭的哄堂大笑冲淡了他的尴尬。
老教授停了一会儿,语气沉重地说了一段话:“这些数学家的设计与成果,我们不需要去探究它的原理与过程,你们只要知道就好。至于为何‘8’横着写,为何代表无穷大,也就是一个符号而已。符号么,就像你们的名字,有什么必然性吗?”
所有人皆不吭声,包括我。我不吭声是我不服气,我不相信那个符号是随意之作。高中化学老师说,“苯环结构”就是化学家凯库勒做梦发现的,他梦见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可惜,当时的我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只能蔫蔫地坐下,同时也收获了同学的一波窃窃私语的嘲笑。
如今,我有了“百度”。三下两下就将这个横行霸道的“8”现出了原形——莫比乌斯环。虽然在三十多年前和现在,我都不理解这个扭转的纸带到底有何作用,在我常见的二维图形中,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有两个旋转维度的四维空间。那时,几何课中的三维图形已经搞得我够呛;那时,我还没有听刘慈欣说过“降维打击”。在我的认知里,我与这个变异的“8”势不两立。最终,我借助把高等数学书后习题全部背诵完毕的方式,侥幸及格,但我不适合学理科的念头已经悄悄长大。
大学一毕业,我就果断转行,像大文学家鲁迅一样,“弃理从文”。
在《流浪地球2》中,导演设计莫比乌斯环,只是考虑流浪地球需要穿越太阳系和其他星系,而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很多行星和其他天体的阻碍。如果不使用莫比乌斯环,地球可能会被这些阻碍物撞毁或者损坏。
但我却看到了莫比乌斯环的哲学意义,它的形态让人联想到无限循环和永恒不变。在某种程度上,它可以被理解为“没有终点,没有起点”的符号,表达的是无限、连续和不断重复的概念。它也象征着相互依存和无间隔的关系,就像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方面,我们必须尊重彼此之间的联系和相互依赖的关系。它还引导我们思考人类、宇宙和自我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们所处的无限性和连续性。
就像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文科,才发现我得益的常常是我的理科思维:理性、逻辑、有序。文科与理科就像阴阳两极,它们本身不该分离,“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所谓的科学与所谓的文学都在探索这个世界,是在一座山上往上爬,只不过一个在南坡,一个在北坡,总有一天,它们俩会汇集到山顶上的金字塔——哲学,也就是天道,是大自然运行的一切规律的总和。
天道好轮回,我将像个好奇的小虫,继续在艺术与科学的曲面爬行,即便没有终点,也会乐此不疲地向前。
没有其他,爬,便是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