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阅读

亦文亦画 别有洞天

□陈健全

我的书案有冯骥才先生的随笔集《书房一世界》,今又添一本姊妹书《画室一洞天》,两书可谓珠联璧合。

先前,作者在《书房一世界》的自序中讲过:“对于作家,惟有在书房里才能真实地面对世界和赤裸裸地面对自己。这里是安放自己心灵的地方,是自己精神的原点,有自己的定力。”然而,他又为何分身画室,且视画室为“洞天”呢?原来,以文字名世的作家冯骥才,以前竟是位画家。依其自述,他有两个空间:一个空间是以文字工作,此为书房;另一个空间是以丹青干活,此为画室。这两个空间的不同,不仅是工作方式的不同,实际上也是心灵分工的不同。写作于他,更多是对社会的责任方式;绘画于他,更多是个人心灵的表达与抒发。所以,他称自己的画室为“一洞天”,有洞一样的私密,家一样的自由,神仙一样的神奇。

76篇随笔,以画室为发散点,数十年来的艺术生涯、人生的轨迹以及过往的思考娓娓道来,因为“画室里有自己活生生、一触即发的精神世界”。正如作者所言:“我这一次不是为了作画才走进自己的画室,我是从书房进入画室。我要以一半的文字的自己,面对另一半的绘画的自己,并做一次文字的探询与记录。”

开篇的《醒夜轩》,从画室斋号说起。作者早在1979年由绘画“转战”于文学,画室变为书房。直到后来做文化遗产抢救,重操画笔,每每在画上落款题跋,总要写个斋号。那时,他白天奔波于山川大地与田野之间,探访各处古风古艺,寻觅、搜集、记录、整理,千头万绪,还要组织人马抢救濒危的人文遗产,作画常常在夜间。由于抢救的事过于紧迫,这就更要加紧作画,来筹措资金。每到深夜,虽然身子乏了,他只要站在画案前,却立见精神。然而,做这种事常常不被理解,需要自我的振作与激发。这时,他忽想起明末新安一位才子的斋号——不夜斋,从中获得了灵感,便起了至今依然还在使用的斋号:醒夜轩。

《作画》直抒胸臆,纵情挥洒丹青的意兴与豪气跃然纸上。他说,一日早起,神清目朗,心中明亮,惟有晨光中小鸟的影子在桌案上轻灵而无声地跳动,于是生出画画的心情。将案头的青花笔洗换上清水,取两只宋人白釉小盏,每盏放入姜思序堂特制的轻胶色料十余片,一为花青,一为赭石,使温水浸泡。跟着,铺展六尺白宣于画案上,纸是老纸,细润如绸,白晃晃如蒙罩一片月光,只待纵情挥洒。不觉间,画兴如风而至,散锋大笔,连墨带水,夹裹着花青赭石,一并奔突纸上。立扫数笔,万山峥嵘;横抹一片,云烟弥漫。行笔用墨之时,将心中对大山的崇仰与敬畏全都倾注其中。待到大山写成,便在危崖绝壁处,以狼毫焦墨去画一株孤松。画完撂笔一看,分明一个人站在半山之上,头顶云雾,下临深谷。于是,“满心涌动的豪气,俱在画中了。这样的作画不比写一篇文章更加痛快淋漓?”可见,绘画之于他,随心所欲,成了一种情感方式或生命方式。

《画外话》则一画一文,用文字挖掘自己绘画的快乐,道出对生活与艺术的思考,获得一片全新的精神天地。比如《每过此径不忍踩》的画外话,是这么说的:街很静,一边高高的枫树已经红透了。我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女人走路的姿态有点特别。她的两条腿时而扭来扭去,时而交叉着往前迈步,时而蹦一下。好像她踏着水中的石块向前行走。我认真再看,明白了,当然也惊呆了——原来这条街的地面落了许多红叶。这女人怕把这些红叶跺坏,便躲着红叶走路。她这行为令人惊奇,感动——“当你把周围的一切都看作有生命的,这世界便百倍千倍地可爱。”如是情之所至的文字,堪称画作的“另一半”。难怪,人民文学出版社专门出了一本《画外话冯骥才卷》。

作者不但文字和画功了得,画评也不凡。如《宋雨桂〈思骥图〉》一文点评,在当代画坛,喜画马的名家可谓层出不穷,他们多以苍劲的线条,用近景的勾勒来表现马的雄浑奔放。而宋雨桂偏反其道而为之,结合作者的人生际遇,以一匹孤独的马站立在波涛汹涌的大江边为寓,准确地描画出作者在古村落保护方面渴求突破的心境。一边是巨浪滔滔,一边则是独马若有所思,神色坚定地凝望着前方,整个画作,将山水与具体的物象勾连在一起,着意营造出“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独特意境,借景生情,令人遐思不已。画里画外,似也让我加深了对中国画“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的理解。

感佩作者是个有心人。他有个小本,题签曰“笔耕人画语”,记下偶然从心里冒出来的艺术随感,虽多为短语箴言,透着隽永的艺术旨趣。如,“艺术,是艺术家心灵天空的闪电”“文学是连绵不断的画面,绘画是瞬间静止的文学。文学是用文字作画,所有文字都是色彩;绘画是用笔墨写作,画中的一点一线、一块色调、一片水墨,都是语言”,等等。

持此书,心驰笔墨丹青,喜欢作者把散文融入绘画,成了一种可叙述的画,创了一种亦文亦画的文体,别有洞天。

2024-10-19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87622.html 1 3 亦文亦画 别有洞天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