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民间写真

吆麻雀

□周素华

小区生态环境好,樟树成林,既有窗前“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的小幸福,亦有与一群雀儿相处的小烦恼。一年四季,阳台的晒衣架和地砖上总有雀儿留下一坨坨灰褐色的排泄物,叫人不胜其烦。

本着慈悲之心,在晒衣架两头各系一个红塑料袋让风吹得猎猎起舞,挂两张明晃晃的废旧光盘,制造响声、反射阳光,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能就此把这令人讨厌的雀儿赶走。

头两天,还真没有再见到鸟粪,以为难以解决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谁知道,到了第三天,雀儿依旧翘着尾巴,在阳台“咕咕”叫着腾挪跳跃,时而飞走、时而回来,让人生出无可奈何的沮丧。有时吆着赶着,都觉得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整日吆麻雀的孩提时光。

端午的粽子才吃了一口,麦收时节紧跟着来了。天空飘着几缕淡淡的白云,炽烈的太阳炙烤大地,流金的麦浪把天空也染成了黄色。麦田里,几个稻草人戴着破草帽、披着旧衣衫,手里举根长竹竿,竹竿上系着鲜艳的五彩布条,不分白天黑夜地站岗放哨,像模像样地吆着雀儿。

晨曦微露,几十只麻雀就站在麦田边的楝树上呼朋唤友,聒噪得一刻也消停不下来。馋嘴的麻雀认定成熟的麦穗也有自己的一份,还没等人去收割,就想捷足先登尝个新鲜。它们先是绕着稻草人飞来飞去,没两天,就破解了人类的小伎俩,当着人的面,毫无顾忌地立在饱满的麦穗上大快朵颐,享受着偷嘴的快乐。

眼看到手的粮食被麻雀抢夺,大人心疼了,纷纷回家差遣孩子上阵去吆麻雀。只要不割猪草和做家务,孩子当然乐意在外面撒野疯玩,找个破脸盆、扛根细长竹竿就往麦田冲。那个年代,麻雀被宣布同苍蝇蚊子一样属于祸国殃民的四害之一,骂得打得,还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打麻雀运动”。

到了田头,我和弟弟一个敲盆吆、一个拿竹子赶,把麻雀惊得纷纷四下逃散。没过多久,估计领头的雀儿一瞧,这不过是黔驴之技,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召唤着其他雀儿集体飞到楝树上,叽叽喳喳商量过什么之后,三三两两地飞回来,然后一哄而下,全都飞进田里。任你再大呼小叫,它们不予理睬,只顾埋头大吃特吃,一副贪得无厌的样子。我们心疼极了,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武器”掷过去,麻雀们“呼”一声飞到田的东头,黑压压一片,狠狠地啄麦粒。等我们追过去,它们又“呼”一下,飞向西头。东追西赶,我们跑得头顶直冒青烟,“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如此三番五次,我们累坏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生闷气,汗从头发里沿着脸颊往下流,脖子黏糊糊的,汗水和内心的沮丧搅拌在一起。精明的麻雀知道我们拿它们没办法,吃饱了,竟然厚颜无耻地站在稻草人的胳膊上“叽叽喳喳”闲话家常;瞪着灵活的小圆眼,挑衅地围着我们上下翻飞,甩下几句嘲笑的鸟语,翩然而去。

头两天,累得精疲力竭的我们无奈地守着麦田,徒劳地追赶着麻雀。本来肚皮就填不饱,麻雀们还呼来附近的同伴展开进攻,猖狂地张着小嘴和人类争口粮,我们彻底被激怒了。于是,我们与麻雀成了敌人。

对付敌人,我们总是有办法的。再被大人派去吆麻雀时,口袋里已经多了一把Y形弹弓,捡来石子做子弹,拉紧皮筋,侧着头,闭上一只眼睛瞄准,手一松,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简单而优美的弧线,便如雨点射向麻雀,“嘭嘭嘭”一阵声响,积攒了满肚子的仇恨在弹弓的威力下全部释放出来,一只只麻雀挣扎着从半空中掉下来。夕阳西下,手中的网兜已有十来只伤痕累累的麻雀。油炸麻雀的奇香随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小黄狗使劲摇着尾巴在小主人腿边绕来绕去,撵也撵不走。接连打了几天,麻雀虽然照旧飞来,明显不如先前那般嚣张了,毕竟它们还是忌惮我们手中的弹弓啊。

如今,麻雀早已“平反”。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和人们环保意识的加强,城市、乡村雀儿的品种、数量明显多了起来。雀儿也不怕人,它们迎着朝霞飞、伴着夕阳归,它们在你身前身后蹦来跳去地觅食,灵动活泼,自在欢快。

大自然自有它的法则。我在鸟雀的鸣唱和烦恼之间寻找生命的支点。太阳升起来了,雀儿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翩翩起舞、自在啼鸣,世界如此美好。

2024-12-12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93027.html 1 3 吆麻雀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