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耀东 张海军
《通海垦牧公司第九届说略》记载:“1910年……公济典当建成。”又说:“镇商务之盛,必视各种生业之备与否为定准。海复镇当典之设,势不容缓。”对典当地址、规模拟为:“特于西头造房一所,大小凡六十六间,年终告成。已由某绅议定明年赁开,并拟议在当内附设银钱机关,以应公司佃户不时之需及合镇商业之周转。”
1911年公济典当开张后,迎来了海复镇新一轮繁荣。民国三年甲寅三月底,张謇邀郑孝胥参加垦牧公司第二次董事会,他和郑虽因观念的原则分歧最终导致分道扬镳,但还是邀其参加会议,让郑见证了垦牧的成果。
郑孝胥在公济典当横街和桥南竖街都转了一圈,到典当东的味蔬园品了茶点,又去乡间观光浏览,见豆麦林木抚云接天,一派兴盛景象,遂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初二日至海复镇,登味蔬园啜茶。街一条,桥二道,甚整洁,河南小街民居尤热闹……”又赋诗曰:“海角无山中墓田,如云豆麦欲连天……”
一百多年前的海复镇店铺林立,电灯电话俱全,水陆路畅通,各地客商纷至沓来。海复镇地处海疆边域,为南通、海门、崇明三县混治,通海界河南属海门县,过条木桥即为南通,贸易与民风带有边城的开放包容和剽悍蛮横;海复镇的47种行业和97家商户及众多佃户的买卖、银钱往来也不是小数,传统的典当行要充当贸易与钱庄的双重职能,必须有充裕的资金和安全保障。张謇将典当建在日夜有卫兵守卫的自治公所西隔壁,偏东对门就是公司驻兵房,这些武装力量对保障公济典当的安全运行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
1914年学生杂志刊登的《通海垦牧公司及海复镇游记笔记》中有如下记录:“向南走了五里,到西圩办事处,之后又南行,到达一处树立一百多根木桩的地方,龚(伯厚)先生说:‘这地方就是通海界,木桩以西有博场,贼盗逃避躲藏聚集之地也,要治理必须通海两地官方合伙治理,很不容易,就树立木桩为界,界西为海门,贼盗可由海门治理’……”
汪曾祺在《故里三陈》中写的地保李三“不能越界理事,出了本坊,哪怕只差一步,死人失火,他都不问。”这种“推死人过界”的案例,古已有之。中心桥南是海门县的末梢,通县衙门不能越界理事,海门衙门又鞭长莫及,河北有公司管理井然有序,河南则商贸繁荣黄赌毒也盛行,鸦片、赌馆、暗门子……河北的肖小便过河去南街“消费”,引发各种事端。郑孝胥走马观花,所见所闻只是热闹,并没看到背后的波诡云谲。
《通海垦牧公司第八届说略》曰:“设立自治公所,设区裁判,以理公司界内及毗连地方之民事,并办警察,以保公共之治安。”
公济典当隔一条街就是奚裕丰油坊,初是黄牛拉磨榨油,后发展为机器榨油。购买机器时,把黄牛石磨卖掉还不够,去典当就解决了资金的不足。中医朱黼铭在涉及向垦牧公司买地一节中写道:“圩内所有田屋皆典衣变产,其中节节为难,那堪屈指……”当年,许多商户、垦民的创业都与典当密不可分。
垦区土地潮咸,1905年大潮将堤岸冲毁时,海复大部土地房屋都淹没在海水中,连业已成熟的颐生酒厂也迁往常乐镇。汲其教训,建公济典当和自治公所时,公司特地疏浚开挖了后市河,把地基填到像堤岸一样高,保证当物再遇大潮时的安全。1942年公济典当与自治公所出售时,买得该房屋的市民说:我家房子地基在全镇是最高的,住在里面很“发相”。
为美化环境,张謇批示:“后市河,明年可种荷。”至今的后市河还河面宽阔,碧波荡漾,鸭戏鱼跃,鹭鸶洁白。
建成的公济典当屋宇高朗、墙壁厚重,用厚铁皮门防盗防贼。屋宇间用29条过道连接,以使空气畅通,雨雪天存取当物不淋雨沾雪。当包俱安置在高二尺,宽三尺半的坚实货格内防潮;贵重的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则收藏在货架抽屉内上锁,各有编号,分门别类,与当票号码一致。
典当朝奉大都是徽州人。张謇认为徽州人儒家文化底蕴深厚,守“规矩”又敬业,办事“板板六十四”,坚持原则不通融。当铺是直接掌控钱物的部门,作弊、挪用贪污司空见惯。《金瓶梅》虽是小说,第四十六回却泄漏了当铺管理的混乱——西门庆的妻妾们出门游玩要穿皮袄,月娘道:“怎的没有?还有人家当的一件皮袄,取来与六姐穿就是了。”
公济典当的用人和管理制度严谨而周密。典当的规章条款细密,违者重罚。五名朝奉负责柜上,各有分工,互相监督。四个值班人夜间巡视:配有铜锣木棍警器,点香两炷为准,香燃尽就调班,调班前敲着更锣喊一遍:火烛小心,夜夜当心!
公济典当正常运行后又遇到了资金的不足。《通海垦牧公司第十一届说略》:“股本原定四万,迨至十月,而架本逾十万矣。调汇不灵行将停质,胡可周转,特筹款二万加入股本,以济乡农一冬之急。”
在公司资金的不断加持下,公济典当稳健运行,多时达十万。建海复镇总共才用掉六万五千多两。
1942年,因诸多因素,自治公所与公济典当房屋皆出售。
公济典当孰是孰非已成历史,今天的海复已进驻五大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