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
告别在新年的第一天,
猝不及防到来。
儿孙带着大行李箱,
将飞去温暖的南方,
他们将沿着海岸自驾,
巡航梦中的蓝色天堂。
再见或许是万物勃发的清明,
或许是光线灼热的端午,
此时田园寂静,
听得见夜露从枝头滑落的声响,
狗的爪印踏响了青石板上的浓霜,
听见炊烟含在喉咙里的一声叹息。
爹娘的日常加快了脚步,
新年的猪崽已经买回,
春韭的种子将在熟肥和灶灰里
伸懒腰和练体操,
母鸡已有抱窝的征兆,
满院子的月季和绣球
等着几十斤鱼肠沤肥吃荤。
忙碌让思念变得短促又轻悄,
只有那一缸压实的冬菜,遗憾于
根本没来得及粉墨登场。
它们被拧去卤水晾晒,
在冷风和太阳下引颈张望。
微信里的老爹正在输入,
千言万语未发即删。
他过载的骨骼依旧铮铮作响,
从不说阿黄在想你,
大柴灶与老木床在想你,
长长的溪水想流到山外去迎你。
他最终只叹了句:
梅干菜有点香了。
攒了很久的香气,
真有点酸香的梅子味哩。
◎鸟归来探望旧巢
树上一只碗,
下雨落勿满。
鸟的巢穴闲置良久,
遗忘的潮水随冬末的月色,
满了又浅,浅了又满。
鸟巢依旧坚牢,
雨季生出的苍苔被太阳晒干,
风吹走了垫巢的羽毛,
巢的骨架轻盈又坚实,
被风霜镀成青铜色。
有一天,鸟终将路过它的旧巢,
追忆那些生儿育女的痕迹,
那些天真烂漫的提问,
那些胆战心惊的试飞,
那些逼雏鸟离巢闯荡的驱赶,
与假装洒脱的滑翔与掉头。
探旧岁已逝,新叶如万千挥别的手帕
簇拥枝头空空的摇篮。
鸟终将回来探望它的旧巢,
就像人回到荒废的筒子楼。
回望他永不安静的少年,
与他永不服输的中年。
巢中摇晃着时钟的影子,
巢中盛满浓稠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