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忠
新疆伊犁的美,让无数游人流连忘返。但在我心里最值得观瞻的却是坐落于惠远古城东大街的伊犁将军府。这座看似普通的古老建筑,漫长的历史岁月里与新疆和祖国的命运休戚与共,承载着一代又一代戍边卫国将士们的悲壮记忆。
坐北朝南的将军府,气势宏伟。大门正面,一座石碑横卧正中,“伊犁将军府”五个红色大字虎虎生风。举目眺望,院内古木参天,穿行于亭台楼榭、曲径回廊,沧桑与厚重的气息迎面而来。
走近正殿,“人”字檐上,一条象征中华图腾的巨龙盘踞坐镇,与殿前两尊通体金黄的石狮相映成趣;修缮一新的将军亭与文庙前的百年老榆树遥相呼应,像饱经风霜的历史老人,向人们诉说着数百年来的风风雨雨。
清乾隆二十七年(1762)十月,清政府在惠远设立“伊犁将军”,统辖天山南北军政要务。第二年在伊犁河北岸筑惠远城,修建惠宁、绥定等八座城池,形成较为完整的边城防御体系,史称“伊犁九城”。在长达150多年的历史岁月中,先后有41位伊犁将军在此领兵镇守,金戈铁马、边关冷月,数不清的中华儿女为守卫这片土地流血牺牲。
是的,在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民族危亡、国土沦陷的紧急关头,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从镇守伊犁的将军们,到“抬棺远征”的左宗棠公,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不仅是一篇篇精彩的故事、一段段悲壮的记忆,更是永不熄灭的爱国信念。
时代的车轮走到了今天,经历了数百年风雨洗涤的伊犁将军府,依然像一座历史的灯塔,照耀着一代代戍边卫国将士用青春和生命开拓奋斗之路。
离开将军府,我们直奔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扎库齐牛录乡的“小白杨戍边文化纪念馆”引起了我的兴趣。倒不是因为这座并不引人注目的砖红色建筑,而是一名锡伯族士兵和他的母亲以小白杨为纽带,与远在边陲叫塔斯提的边防哨所之间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
1982年春天,当地一位叫程富胜的边防战士回乡探亲,与母亲富吉梅聊起军营生活,流露出退伍回家的念头。作为西迁伊犁的锡伯族第八代后人,富吉梅得知儿子驻守的哨所乱石遍地、荒凉缺水,生活十分艰苦,不由为儿子能否经受住考验而担心。儿子返回哨所前,富吉梅特地在自家后院挖了10棵小白杨树苗,让儿子带回哨所栽种。
作为锡伯族的后人,儿子记起了妈妈不知讲过多少遍的锡伯族传统。当年锡伯族人戍边驻守卡伦(哨所)时一定要在旁边种树,寓意树在人在、人在卡伦在。程富胜明白了妈妈的良苦用心,更忘不了锡伯族先辈西迁伊犁屯垦戍边的悲壮往事。
乾隆二十九年(1764)四月十八日,世世代代居住在盛京(今沈阳)的一支锡伯族人奉命西迁伊犁,屯垦戍边。当时征召官兵1018人,连同家眷共3275人。长达一万三千余里的漫漫远征,锡伯族人告别亲人,向故土投去最后的一瞥,义无反顾地迎着漫天飞雪,踏上了西迁的征程。春秋交替中,他们曾踏破大兴安岭的厚重积雪,他们也曾在大漠深处凿井汲水,他们还在通往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上架设浮桥渡河,至今还留有“锡伯渡”的地名。瘟疫、洪水、酷热、断粮曾一次次威胁着这支西迁的队伍,凭着顽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历经一年零三个月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伊犁河。从此,锡伯族人与新疆各族人民休戚与共、生死相依。
遥想当年,雪域林涛、马嘶风吼,北国边塞的瑰丽多姿和前行之路的崎岖坎坷,交织成一幅波澜壮阔的西迁画卷。三千余锡伯儿女筚路蓝缕,慷慨悲歌,该是何等的撼人心魄。
这一幕,深深铭刻在程富胜的脑海里。听从妈妈的嘱托,他把十棵白杨树苗栽种在哨所前,无奈环境恶劣,种下的小白杨陆续枯萎,只有一棵艰难存活了下来。伴随着小白杨的枝繁叶茂,程富胜也在哨所扎下根来。
岁月荏苒,程富胜在哨所一待就是17年。他当饲养员,喂马养牛,赶着马拉爬犁为连队运送战备物资;他当驾驶员,技术精湛,驾车26万公里安全无事故,直至退伍回乡。
过了一年又一年,当年的小白杨已长成粗壮挺拔的大树,遥远的塔斯提哨所因为“小白杨”而闻名遐迩,并被上级命名为“小白杨哨所”。而在小白杨的故乡,锡伯族母子和小白杨哨所的两地情也被传为美谈。2019年4月,江苏省援疆盐城工作组和当地政府共同策划,投入200万元援疆资金,建成小白杨戍边文化纪念馆。
是的,在祖国的西北边陲,绵延数千公里的边防线上,矗立着一个又一个边防哨所,犹如一个个警惕的哨兵,日夜护卫着祖国的万家灯火。漫步祖国边陲,面对“中国”的界碑,回望身后那片广袤的土地,作为共和国军队的一名老兵,我不由得心潮澎湃。从昔日将军府到如今边防哨所,中华各族儿女戍边卫国,初心不改。我们站立的地方叫祖国,这是一代代戍边将士用生命和热血铸就的信念,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将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和不朽的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