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
我以前住老城时,喜欢同老武来往。那时我昏天黑地写作,发表寥寥,更莫说名利来缠上我,我几乎完全泄气了,是老武的话暖透了我的心肠, 他说:“兄弟,写下去吧,我相信你!”
老武的妻子在天津工作,他也调去了那里。这些年,我同老武遥遥相望,他还时常问起我写作的情况。我有次告诉老武,写点豆腐块文章,不如在单位当个科长。老武鼓励我:“你就朝科长的目标迈进,你是能够当科长的,我相信你!”后来见当科长无望,我就死心塌地再写一些豆腐块文章。但我把老武当作安卧在心里的朋友。
有了微信以后,老武建了一个微信群,把我们在故乡城市的10多个老朋友拉到群里,起初,问候“早安、晚安”的声音在群里此起彼伏,后来淡了下去,老武接连发红包拉动人气,他还时常说:“等我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前一阵要过年的时候老武回来了,老武提前预约了几个拖着鼻涕一起长大的老友一起吃饭。他早早来到酒店,把菜谱上的好菜都点齐全了。老武这些年混得不错,他是一个在朋友面前很讲究面子的人。令老武郁闷的是,那天请了10多个人,却只来了5个人。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平时朋友们见面,其实不多。常常是在网络上晒美食图片、晒城市里新开张的馆子,吆喝着哪天一家一家去吃个遍。可真到了邀约吃顿饭那天,却总是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还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多时间在玩手机。
这些年,我的一些朋友,就这样在网络江湖上深情地来往着,但没有面对面的血肉气息,少了一些面对面相处的“灵魂磁场”。一些朋友就这样渐渐走散了、走失了。或者更令人痛心的是,相互打个电话问候也失去了信心,微信成了永久“黑幕”。天色就这样突然黯淡了下来,他们其中一些人,就这样在口口声声说着“等哪天空了吃一顿饭吧”的邀约中,毫无征兆地永别了尘世。
比如老陶,他跟我有次在街头偶遇,急匆匆的样子,简单招呼后要去办事,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大声说:“等哪天,我请你吃东北饺子啊。”3天后,传来了老陶遇到意外事故身亡的噩耗。我独自一人去那家馆子里叫了两碗东北饺子,我吃了一碗,另一碗,是留给老陶的,我边吃边在心里暗暗地想:“老陶,来吧,就今天,我请你吃。”吃完出门,迎面扑过来一股风。好吧,老陶,我就当作是你赶来了,我一个人趴在马路边小叶榕树上,发了很久的呆。
我有时候出差经过一个城市,不忍心打扰在那些城市的朋友们。我这个人敏感,每根头发都如接收信号的天线,也怕受到一点点轻微的伤害。一旦我约他们出来一起吃个饭,要是有人不来,不管告诉我什么理由,我就感觉这个在我内心翻滚的城市里,有了一丝荒凉的气息。有次去广州,走之前给那边朋友打了招呼,等我到了,朋友改口说:“下午要急着办件事,就明天一起吃顿饭吧。”那天晚上,我一个人上了白云山,默默点燃一支烟,望着这个灯海摇曳的地方。我想,有的朋友,还是如一句老话说的那样,相见不如怀念。我给他发去了信息:“已返回,多保重!”他立即回了信息:“下次见!”
城市的高楼,把天际线不断抬高,那么人心的天际线呢,是不是更遥远了?我终于和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他自我批判说:“没办法,在我们彼此的人生中,其实早已划定了圈子。”我长久无言。那天分别时,我对他说:“我们是老朋友了,来往的,只是精神利益啊。”他点头,对我定位的“精神利益”表示赞同。
我就常常想,在古代,那些朋友们往来,是不是坐着马车、骑着毛驴,或是宽袍大袖地徒步?车马与人,卷起阵阵清风,那是不是君子往来时,卷起的一股股古风?
如果朋友们相聚一起吃顿饭太难、话题扯得很勉强,吃饭时眼神躲闪、心事重重又心不在焉,那么应该鼓起勇气说:这顿饭,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