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铁生

“四时春作首,五福寿为先。” 中国人古来重视生命长寿，早在《尚书·洪范》里就有记载“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意思即人生有五种幸福：一是长寿，二是富有，三是健康安宁，四是好德，五是高寿善终。长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事，即寿为头、寿头，其他一切金钱、房屋都是假的，或说都是附属于生命而存在的。《尔雅·释天》里说：“寿星，角、亢也。”《史记·封禅书》索引中进一步指出：“寿星，盖南极老人星也。见则天下理安，故祀之以祈福寿也。”古来人们认为寿星是南极老人，是地地道道的中国道教本土神；后来，民间又将彭祖、老子、东方朔等人奉为寿星。《庄子·盗跖》中，将人的寿命分为上寿、中寿和下寿：“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为了表达对长寿的期盼和祝福，人们举行庆祝仪式。早期的祝寿仪式主要是给帝王祝寿。自唐玄宗开始，历代皇帝都要庆祝“圣寿节”“万寿节”；宋明以后，民间也开始给年长老人祝寿。古来人们常用酒来祝福长寿，《诗经·豳风·七月》中有“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的记载，《史记·项羽本纪》载“沛公奉卮酒为寿”。北宋诗人梅尧臣在《禽言四首其二提壶》中说：“提壶芦，沽美酒。风为宾，树为友。山花缭乱目前开，劝尔今朝千万寿。”历代还用寿桃、寿面、寿碗、寿幛等来表达祈福，且有题写贺诗、贺词、贺联等多种祝寿方式。

民间普遍认为，“寿头”就是“寿星头”的简称，中国人的福禄寿三星中，最受欢迎的神祇可能就是寿星了。寿星的形象也最为特殊，因为他的脑袋太高太突出，如大桃子安于头上。据说这是根据道教鼻祖老子而设计画出的。《史记正义》载：“老子……长耳大目，广额疏齿，方口厚唇……”古人理解广额的具形就是寿头。山西元代永乐宫壁画上或许有现存寿星最古老的形象，在上千位神仙中我们一眼就能看到寿星，原因当然是他那让人难忘的大脑门。古来还认为大脑门的人特别聪明，这些在那时当然是褒义的。

关于寿星的头为什么那么大，据查考有四种说法：一、寿星的母亲怀孕九年尚不能分娩，要待家门口的石狮子双眼流血时才会出世，后石狮双眼中被人为抹了血水，月份未足的寿星从母亲腋下钻出，提前出生，脑门就长而隆起了。二、寿星的大脑门与古代道教养生术所营造的长寿意象密切相关，如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长寿仙果、仙鹤的头部会高高隆起等。三、南极仙翁作为元始天尊的大弟子，在成仙之后急切想见到祖师爷鸿钧老祖，元始天尊却劝解“鸿钧老祖法力无边，一般小神看见他就会化作血水”。南极仙翁不信邪，见了祖师爷鸿钧老祖，其头就开始融化。鸿钧老祖见此情景，心想：这么好的徒孙怎能因见我一面便化作血水，就随手将身边的一个包袱往其头上一按，才止了血救了他一命，从此南极仙翁的头上就多了这么一个大包。四、古代相面术认为“天庭饱满”额头大，加上“三五达理纹”（人在动脑筋时额上出现的皱纹，南通人又称抬头纹），是高寿和智慧的人物特征。当然这些都是民间说法，根据科学，“寿头”现象要具体分析其原因。

让人费解的是，既然寿星、寿头是华夏民族传统公认的长寿吉祥象征，为什么在南通方言及其他一些地方的俗语里，又将“寿头”喻指不知人情世故、易受愚弄欺骗的人。这里的“寿”指“傻”“一根筋”“迂腐”“蠢笨”“拎不清”等贬义，成为迟钝、不精明、不知道为自己打算等的代名词，且还有“寿头寿脑”“寿头码子”“拆空老寿星”等衍生词。这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发现有些此类人明显的特征是额骨特别大而耸，且额头上布满皱纹，与古代画像塑像中的“寿星头”有几分相像，于是戏称为“寿头”。另外，猪头用于祭祀最早源于商代。古人认为“六畜猪为首”，用猪头来祭祀，是一种敬重；且猪面部皱纹呈“寿”字，是吉祥的象征。清代吴谷人《新年杂咏》云：“杭（州）俗，岁终礼神尚猪首，至年外犹足充馔。定买猪头在冬至前，选皱纹如‘寿’字者，谓之‘寿头猪头’。”于是腌透风干，以备敬神之用。吴方言及扬州话、南通话中“寿头”之俗语，应源自此。

南通方言专家陶国良先生在《南通方言词典》里解释“寿头”是指“不通人情世故，做事不知道分寸”的人。苏州民俗文化研究者认为“寿头”是有程度等级的。偶尔“寿”一下，称为“有点寿”；进而“寿头式气”或“寿头怪气”，然后“寿”气奔涌，进入“寿淌淌”的高级阶段；最后直入骨髓，“寿”气泛潮，衣服吸纳不住，沿着边、摆滴下“寿”水来，称作“寿得淌淌渧（同‘滴’）”。启东的老钟先生则说：“沙地话中的‘寿’还是一句骂人的话，‘寿头’即‘寿数到头了’，言寿尽要死了。‘寿头’即‘死人’，咒人要死了。”（2018年5月16日《启东日报》）

生动有历史渊源的“寿头”一词有褒义有贬义，反正乐呵呵的寿星老儿宽宏大量好说话、笑脸相迎、和蔼可亲，既然意趣深远的“寿头”一词，长期活跃在大众的俗话口语里，就让它保留传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