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倩

他坐在沙发上，略带佝偻，颧骨突出，神情严肃，像极了他的祖父。他是李春鸣的长孙李梦丘，如今已是耄耋老人，回忆起祖父的往事，心情依然难以平静。

投荒万里下南洋

李春鸣，字霆震，号村民，1894年8月31日生于通州西亭镇，华侨教育家、诗人、书法家。他出生那年，甲午战争爆发，同为南通人的张謇考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更有意思的是张謇也曾在老家西亭师从宋先生读过私塾，两位的祖居在西亭老街上距离不过数百米。李春鸣1916年6月从南京国立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即受聘任南通县省立第七中学（现南通中学）国文教师。那年，李春鸣22岁。

当时正值国内政局动荡，东南亚华侨教育事业落后，师资匮乏。1918年，著名华侨教育领袖陈嘉庚在新加坡筹办南洋华侨中学，委托黄炎培等教育界人士在江浙一带聘请校长与教师。李春鸣于1919年12月应聘赴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任国文教师。这是他首次远渡重洋，为华侨教育事业奋斗终生的开始。那年，李春鸣25岁。

1925年1月，爪哇巴达维亚（今雅加达）八帝贯中华会馆学校（简称“八华”）派专员持聘书请李春鸣任教，李春鸣只好辞去河北省教职，南下再度出洋。同年7月，马来西亚柔佛宽柔学校聘请李春鸣任校长。在去往印尼之前，他早已积累了作为教育家需要具备的大量知识理论与实践经验，为创办中华中学打下了坚实基础。那年，李春鸣31岁。

历尽艰辛创华中

1927年，受陈嘉庚之邀，李春鸣再赴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任训育主任，之后转赴荷属东印度（今印尼）从事华侨教育工作，1934年，印尼华社最高学府——八帝贯中华会馆重聘李春鸣任职。然而在这一期间，由于校长易人，八华校务也恢复了洋奴化教育。那期间，国内正处于艰苦的抗日战争时期，在海外的华侨也备受凌辱，连做一名正直的教师也受到压制。李春鸣对此无比愤慨，曾经对朋友说：“没有一所真正的华侨学校，恐怕华侨子孙连自己祖国的语言都不懂了！”李春鸣不满学校守旧古板、偏重英文的教学制度，便与毛泽东当年的同窗学友张国基、同为西亭人的华侨知识分子李善基、广东籍华侨知识分子陈章基等人拒签“董教合约”而辞职。彼时，全印尼只有两所华校设有中学部，华侨子弟就读中学十分困难，广大印尼华人迫切希望有识之士在印创办华侨中学。为了培养更多的爱国人才，四位不愿屈从于不合理合约的老师合力筹划创办“中华中学暨附属小学”，简称“华中”。然而，荷印殖民政府对华文学校始终采取排斥政策，李春鸣在当地广泛联络爱国侨领，积极争取华侨实业家的支持，募集建校资金。1939年6月12日，由李春鸣任校长的以爱国为宗旨、让华侨子弟都能学习的全印尼第一所华侨中学“雅加达中华中学”成立。那年，李春鸣45岁。

公诚勤朴赤子情

李春鸣在华中推行平等发展的教育思想，因地制宜教育教学管理体制。李春鸣秉持“公诚勤朴”的校训，坚持教育面向祖国与当地华人华侨相结合的办学宗旨，尤为注重学生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办学的27年间，为祖国和印尼培养了一大批华文知识分子。华中的校友遍布世界，特别是为中国和印尼的经济文化建设贡献积极力量，在中国与世界多国友谊的建设发挥着积极作用。

李春鸣身在异邦，心系祖国。1949年，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传来，李春鸣立刻率领全家赶赴学校，连夜赶制了一面中国国旗。他欢欣鼓舞地对学校师生说：“我们华人扬眉吐气的日子终于盼到了！”1949年10月1日凌晨，椰城城区最高建筑物华中天台顶上升起五星红旗，极大地激发了当地华人华侨的爱国情感和民族自豪感。

1955年4月，万隆会议（即“亚非会议”）在印尼召开，周恩来总理率团出席。李春鸣和其他侨领精心筹划组织几十万华侨群众迎送代表团，做好各项服务保障工作。两位优秀华中学子上前为周总理献花。当晚，中国政府代表团出席会议后回到驻地，在华中大礼堂举行了盛大的文艺演出，两千多人的礼堂座无虚席，李春鸣校长以诗抒怀：“亚非会议放光芒，存异求同重协商，摧毁殖民旧束缚，新兴力量志昂扬。”浓浓的爱国情感，溢于言表。

1957年9月，新中国成立七周年，李春鸣应邀以团长身份率印尼华侨观光代表团回国参加国庆典礼。在国庆招待会上，他被安排坐在周总理身旁。周总理与他亲切攀谈，并祝酒：“为印尼华侨的进步教育事业，为椰城华中的蓬勃兴旺，干杯！”椰城华中竟在周总理博大胸怀中占有一席之地。回到印尼，李春鸣向侨胞传达了人民政府对海外侨胞的关怀，号召大家为建设新中国作出努力。他教育学生要热爱祖国，热爱母校，发挥有用才能，为社会、为人类作出有益的贡献。

1965年9月，印尼军人发动了政变并掀起反华、排华浪潮。1966年3月，印尼300余名暴徒冲进学校肆意抢劫破坏。李春鸣内心十分不安，对夫人说：“看来留此生命难有保障。我们是炎黄子孙，死也要死到祖国去！”1966年4月，印尼军部通令全印尼华侨社团和学校一律停止活动，等候处理。华中不复存在了。

与志同道合之士团结奋斗近50年之后，李春鸣离开了“千岛之国”的印尼，放弃全部产业，1966年6月9日携妻子徐兰回到祖国。李春鸣谢绝了国家的安置，前往重庆投奔子女、隐居乡间，在祖国度过了他最后的十年。1976年1月5日晨9时，李春鸣与世长辞，享年82岁。

外交部事司曾致电四川省革委会外事组吊唁“惊悉李春鸣先生逝世，谨致哀悼!李先生热爱祖国，在国外长期为华侨进步教育事业服务，并作出了贡献，获得爱国华侨的赞扬。请你组代表我司向李先生的家属表示慰问。”李春鸣去世后，家人清理其遗物，发现除有大量书信、诗作和日记外，私人余款仅有2000元。

时代在变，青春的面孔在变，但爱国和追求进步的目标永远不变，始终奋进在时代前列的精神永远不变。据华中《校史》记载，从1939—1966年的27年间，华中共培养了东南亚一万多名华侨子弟，先后开办了18届高中班，高中毕业生达到2800余人。

据悉，位于通州西亭的“华侨教育家李春鸣馆”19日开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