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墅
台湾专职作家侯文咏写过一个小故事——“有一位甚文艺的男人读了一本书,书中这样描写日本京都鸭川附近的先斗町:入夜之后,你可以沿着鸭川旁的居酒屋一家一家喝过去,等七八分醉,摇摇晃晃走到垂柳淌水的河边,恣意地把脚泡在水里,醉眼望向小桥,小桥上艺伎趿拉着木屐摇曳而过……”
男人为那排可以边喝酒边看河水的居酒屋深深召唤,亦对那摇曳生姿的艺伎和淌水的垂柳充满向往,于是在拼命存了一年的钱之后,他收拾行囊,直飞京都,想要彻底体验一回清酒、艺伎、垂柳这一切叠加的完美情怀。
但结果却是:别说一家一家喝过去,就只一家的清酒,价格就让人惊掉了下巴;别说垂柳淌水,若能垂着几条绿丝绦就已然不错;好不容易吊着一只脚凑合伸进水里,却猛然惊见对岸裸腹的大肚子日本男人正朝河水里解小急……
文艺男人落荒而逃。其实这样的尴尬在我们的经历中也不鲜见。
人类自诞生精神文明之后,艺术总给人无限的慰藉、启示和力量,甚至成为影响人一生的坐标。
但艺术终究是一种“包装”,或华丽或凄美,或雄壮或婉转,包装它的或有人的故意和别有用心,但更多的是创作者当时的心情、境遇和思考。
川端康成在他的散文《花未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我大吃一惊。花在夜间是不眠的,它们昼夜绽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我仿佛才明白过来,凌晨四点凝视未眠的海棠花,觉得她美极了,盛放中,有一种哀伤的美”。川端最后说,他发现海棠花哀伤的美,是因为他恰巧在凌晨四点醒来又恰巧一个人住在宾馆里。
所以艺术之美,其实是一种意外,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稍纵即逝,想要复制或再现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需要外在的机缘巧合,还与个人自身的敏感心、美学能力,甚至读书的深度、阅历的多寡紧密相关。
拉斐尔一生只画圣母,画风柔美而圣洁,你可以沉醉在他的油画形象里,但你不能要求自己的妻子也能日日性感如斯;琼瑶是爱情的造梦祖师,但你不能在平凡人生中也造就一帘帘幽梦;云南洱海在一篇篇美文推送里宛若仙境,但身临其境时,你却会无限厌烦于它的商业气息和受累于无处不在的垃圾。
观摩艺术,不一定要把它变成现实,真正的欣赏在于想象、享受、喜欢直至赞叹不已、拍案叫绝,再深一层便是思考,若再深一层便是创作,不过这一层需要天赋的配合,但只要不是生搬硬抄、强行复制,艺术就不会成为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