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骁远

睡眠不足会给人一种醉酒感，八月早晨的太阳看上去是晃的。今天为了赶六点多南通到上海的火车，五点五十起了床，就这样晃到了上海。

同行的朋友本是死宅，和我一样爱游戏，更爱动漫。这次豁出去是为了去看Chinajoy——中国国际虚拟数字互动娱乐展览会。说白了，就是游戏与动漫爱好者的狂欢地。

不得不说，上海国际博览中心是真大。我们从地铁口出来，步数快要到一万，连检票口没摸到。乌泱泱的都是人头，散落着星星点点异色——那是coser的假发。一路上朋友顶着37度的太阳，兴致勃勃拍可餐的秀色。

为了和这地相配一点，我特地挑了件最花哨的衣服，但真正进了场馆，我发现自己还是朴素如一个路上的环卫工。仅我看到：有身披盔甲，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有着华丽的古风长衣，像是来冶游的风流人士；还有更多好看的少女，穿着洛丽塔式的衣服；或者一身清冷而仙气，也有扮作动漫人物而我不识。

我是个游人，他们是审查自己世界的王。

其实很多这样的角色扮演者都欢迎合影，可我心理上已经输了，合影万万不敢，就连偷偷拍照都觉得是僭越。燥热的气氛空调也压不下去，王者荣耀的展区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另一边的快手展区，有舞者跳起了热烈而奔放的女团舞，吸引走了一大批游客。我是一个十七岁血气方刚的男孩子，照理应该被死死吸引，可心里有种荒谬感：我觉得这伤风败俗。

——是因为忽然就回想起在学校里的生活，几千个日夜白纸黑字，还有每周一国旗思想教育。大家都穿符合学生形象的衣服，黑色、白色，能穿长裤就不穿短，能宽松就不穿显身材。想要奔放，解开天性，也难了。我为自己感到可悲。

逛得很粗糙，王者荣耀就那么点大一个展区，动漫也没看过几部。头晕得很，只想休息。便利店里都是五个人坐一起，在王者峡谷厮杀得难解难分。我却无心玩游戏。上学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抓紧一切时间玩，借此出离暗淡的现实生活。玩游戏作为一种奖励机制，逃离机制，这种想法就是这机制的一个可悲的副作用。可课桌上的十七岁，又有什么更好的激励机制呢？

我们休息好准备动身再转一圈，我也想转变我的心境，用包容的眼光看待这些我平日绝无法接触到的人和事。刚站起来就觉得大脑一片昏黑，耳鸣接着眼花，金星一个又一个。面前是汹涌的人流，各式的coser。看着一个个自己世界的王走进去，乖乖付钱，满足吃起了我们人类的快餐便当，心里不由得涌现出怪异感。管你妖魔神鬼仙，都得入我便利店！我看着造型奇异的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吃饭，嘴角不住上扬。中间一个头上有角的小姐姐非常好看，很想合影。可是不敢上去搭讪。我偷偷拍了张照，落荒而逃。

本以为会玩到晚上九十点才能走，结果早早坐上了六点的车。我看着偷拍的那张照片，不由自主发呆。眼前又浮现自己站在人潮中间，其他人一个个走过我面前。他们的嬉笑怒骂，他们的欢欣乐趣，我一概不知，一窍不通。

都说高中好，那是在大千世界当了一回局外人后才能体会的，幽闭与枷锁里的苦修者，也是井底之蛙的快乐。坐在车上，我睡意全无，头很痛。苏通大桥上断网玩不了手机。我和朋友一人一个耳机，各自不言，听歌。七点过了，夕阳还在。据说是百年难遇的大月亮，在缓行的车流之上被一朵云挡住，金星像颗泪痣，夺目而给天空增色。

走到桥末时，开始堵车。月亮探出了头，车内一片静谧。我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话：“毕业了呀。”

朋友没搭理我。我看看他，他已经睡着了，看不出尽兴或者沮丧。

忽然想起今天快结束游览的时候，他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搭讪一个妹子：“朋友你好，请问你cose的是《鬼灭之刃》里的角色吗？”妹子脸红了：“那个……我不知道……我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