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祖斌

在电扇空调是稀罕物的那个年代，乘风凉是夏日里一道独特风景。

傍晚时分，孩子们早早把屋前的场地打扫干净，然后用水把乘凉的地浇上几遍。等太阳落山后，搬出家里的饭桌和长条凳，等待大人们收工回家后，端上自家腌的咸菜、茄子洋扁豆等家常菜，那时农村餐桌上平常是见不到荤的。这时就有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端着饭碗开始串门。吃过晚饭，有条件的人家，搬出竹榻，藤椅、藤榻；条件一般的人家，直接卸下门板，用两条长条凳一搁，就成了一张临时的乘凉铺，可以躺着乘凉。大家人手一把大蒲扇，既可摇扇给风，又可驱赶蚊子飞虫。

大人们三五成群，摆开龙门阵，一边啪嗒啪嗒地摇着蒲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他们聊生产队的农活，聊田里庄稼的长势，聊虫口的多少。队上几位读过书的长者也会聊些国家大事，其实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他们都是从生产队里有限的几份报纸上或者有线广播和半导体中获得的信息批发一下。

乘风凉时，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听大人们讲故事。记得有位本家小叔公，他最擅长讲鬼怪故事。这类故事不但小孩爱听，连大人们也喜欢。小叔公讲述的鬼怪，有狐狸精变成漂亮女人勾引人；有吊死鬼、落水鬼向人索命讨债；还有“鬼挡墙”“鬼附身”等等，孩子们听得毛骨悚然，都不自觉地紧紧地依在大人身旁，睁着眼睛盯着小叔公讲故事的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更多的时候，趁着大人们聊兴正浓之际，孩子们会一个个开溜，要么去捉萤火虫，要么你追我赶地打闹起来。夏日夜晚，在场角的草丛中、菜地里总能看到舞动着的光点，孩子们拿着透明的玻璃瓶，去捉萤火虫。一会儿，十几只萤火虫就被装进了瓶子里，虫子在瓶中飞舞，闪闪点点，煞是好看。夏夜里，周围庄稼地里经常听到“做纱童子”和“织布娘娘”发出的鸣唱。这些昆虫，常常是有一只像试探似的 “喀喀”地叫上几声，然后其余的虫们便纷纷鸣叫起来，如大合唱一般。那时，我们就会拣上几块砖瓦往叫声最响处丢过去，它们的合唱便会戛然而止。

孩子们玩了一圈回来，最开心看到大人们拿出白天沉到井里的“冰镇西瓜”。从井里把西瓜拎起来，从皮到瓤都浸透了清冽的凉意，“咔嚓”切开，吃到嘴里冰爽至极。除了西瓜，农户家里还种上一种青皮绿肉的甜瓜，清甜可人，有时候是黄瓜或番茄，浸在盛满井水的铅桶里。在谁家场地上乘风凉，就吃谁家的东西。当时的邻里关系也特别好，真有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夜渐深，乘风凉的人们慢慢散去，有些小孩子早已在妈妈的怀抱里进入了梦乡。有些年轻人索性在竹榻上架起蚊帐，露宿在外。也有人连蚊帐都不用，直接拿条被单把自己裹个严实，躺下睡觉。在宁静月色、点点繁星的陪伴下，乘风凉的人们相继进入梦乡。

如今的农村，电风扇、空调基本都普及了。炎炎夏日，一家人待在空调房间里，全然不知外面酷热难耐。乘风凉的风景在当下孩子眼里恍若隔世，而我总觉得我们孩提时期的夏天，是那样的有趣味，那样的令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