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1935年4月初，钱锺书在南京参加了中央庚款会第三届留英公费生考试，其以第一名身份考取英国文学专业（只招一名）。去年今日，其正与情人杨季康相会北平，未知明年又处何地，于是写出“两岁两京作寒食，明年何处度清明”的诗句来。但总归也是“金榜题名”，何其春风得意也。

钱锺书将于是年8月远赴英伦牛津大学求学，是等不及杨季康的研究生毕业了。时间上，杨季康应该在1936年毕业，但她决定与钱锺书一起走，自费去留学，先在清华办理休学。这学期，杨季康只有朱自清的《散文》和温德的《纪德研究》两门课需大考，但要结束课程还需通融提前考测。

朱自清让杨季康以一篇小说代替大考，即后来被朱自清投到《大公报》发表的小说《璐璐》。温德处，杨季康要交一篇《读纪德心得》，她赶写寄出，结果温德并未收到，后来也就没给她学分。——杨季康哪里还在乎这个，和心上人比翼双飞，才是“正事”。

在出国之前，钱锺书与杨季康要完成彼此人生的一件大事——完婚。婚期定在1935年7月13日（乙亥六月十三日），拟午于苏州杨家举行新式婚礼，晚于无锡钱家举行旧式成亲仪式。

完婚前几日，苏州庙堂巷杨府就已张灯结彩，装点一新，还把家藏的名贵书画拿出来供宾客欣赏。7月11日晚，杨家还给杨季康摆了一桌“小姐宴”，也就是父母亲摆一桌酒请女儿，与其告别。女儿的姊妹、女戚、女伴参加，父母亲并不在座。离别在即，从此嫁为人妇——这场酒父母哪里吃得下去呢？

按杨季康的回忆，他们的婚礼是在苏州杨家大厅举行的。但笔者的理解是，钱家应该是去苏州迎亲的，只不过按照杨家的要求，举行了一个仪式。钱基博亲自带着儿子钱锺书、三子钱锺英和女儿钱锺霞来到杨家迎亲。在庙堂巷杨家举行的仪式，走的是西式程序，当时江苏人所说的“文明结婚”。这符合留过洋见过洋场面的老圃先生的个性。

老圃先生亲自主婚，张一麐（仲仁）证婚。杨季康七妹杨柰为伴娘，孙令衔做伴郎，还有一对提花篮的女孩，一个提婚纱男孩。当时还演奏了《结婚进行曲》，在乐曲声中，新郎新娘相对行三鞠躬礼，交换戒指，伴郎伴娘代新人在结婚证书上盖印章。杨家还请来摄影师，为新郎新娘拍照，为新人与家长、来宾拍照。

因为天气太热，照片并不好看。杨季康晚年回忆：“结婚穿黑色礼服、白硬领圈给汗水浸得又黄又软的那位新郎，不是别人，正是锺书自己。因为我们结婚的黄道吉日是一年里最热的日子。我们的结婚照上，新人、伴娘、提花篮的女孩子、提纱的男孩子，一个个都像刚被警察拿获的扒手。”（杨绛：《记钱锺书与《〈围城〉》，第8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她后来在自拟的“大事记”中又提到：“礼毕，我家请照相馆摄影师为新人摄影；新人等立大厅前廊下，摄影师立烈日中，因光线不合适，照片上每个人都像刚被拿获的犯人。”（《杨绛全集》，第9卷，第46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