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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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赋》里最深刻、最有哲理的话,我想应该是:“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是时间的辩证法。
借用东坡的思路,我想说:就“变者”来说,就外在的方面来说,就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对技术的运用来说,我们跟古人是完全不同了;但就“不变者”来说,就内在的方面来说,就我们对生命的感受、对自我的体会来说,我们跟古人也没有多少不同。方生方死,或喜或悲,何曾有古今之异?这是生活的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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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科学里,宇宙物理学是非常前沿的,但我有点怀疑,这个领域保留了最多的古典思维,最多的玄学。今之视昔,古人对宇宙的思考是幼稚的,但后之视今,我们只怕也同样幼稚吧。
人人都想知道宇宙的起源。从心理需求来说,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创世说,作为上帝创世说的替代品。我们放弃了创世者的假设,但我们依然需要一个创世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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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为《归来》辩护的说辞:年轻人对故事的历史背景缺乏了解,自然就无法产生共鸣。我以为这样的说辞甚为可笑。
相对于学术性的历史书写,故事(包括小说和影视作品)的优势,就在于通过人物、情节以及情境的营造,让受众更易于理解历史,更易于进入历史。如果要先熟悉那些历史,才能理解表现那些历史的故事,那么还要故事做什么呢?一个不能让人对其历史产生感动的故事,一个只能让熟悉其历史的人产生感动的故事,必定不是一个好的故事。
若只有亲历过浩劫的人才能对《归来》产生共鸣,那么,《归来》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只属于一代人的电影,不可能是好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