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夜明珠

难忘秦淮

□刘伯毅

南京的秦淮河让人向往,两位现代文学大师朱自清、俞平伯在20世纪30年代就以《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为题,各自写了一篇情景交融的散文,留下一段佳话。虽然现代人很难体会朱自清、俞平伯两位大师笔下那略带“蔷薇色”的秦淮河,但这块“金粉之地”不知醉倒过多少文人墨客,隐藏着多少风流韵骚。因此,我只要到了南京,尤其晚上有空,都想去游览秦淮河。

游览秦淮河,最好是坐游船,接触距离近些,那碧澄平静的秦淮河水,人头攒动的夫子庙,高大牌楼,桨声灯影,画船箫鼓,虽不是朱自清笔下的那个秦淮河,“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蔚蓝的天,颇像荒江野渡光景”,但秦淮河如今的热闹,还是让我如梦如幻、如醉如痴。特别是那倒映着河畔建筑的秦淮河水,悠悠微波里,似乎藏着六朝古都无数的秘史和怅怅的哀忧,又像隐着数不清的红颜媚眼和那缺残的青楼旧梦,让人着迷。

于是,我登上画舫,缓缓摇着木桨,汩汩桨声摇碎了澄阴的河水,画舫慢慢前行,我细细品味,秦淮河两岸鳞次栉比的明清式楼台回廊,雕梁画栋,悄悄向船头拢来,又无声地向船尾逝去。吴敬梓望月的文德桥过去了,王导、谢安两大豪门居住的乌衣巷过去了,李香君滴血的媚香楼过去了,王献之迎送爱妾的桃叶渡也过去了,穿行在历史和现实之间,这些有的壮烈、有的缠绵、有的深情的故事,让我的心也像这月夜一样朦朦胧胧,道不清说不明。

这里古称淮水,据说秦始皇时凿通方水引淮水,横贯城中,故名秦淮河。秦淮河是扬子江的一条支流,全长约110公里,是南京地区的主要河道,历史上有名气。近代因战乱等原因,两岸建筑多遭毁坏,河水亦日渐污浊,昔日繁荣不复存在。1995年后经修复,这里再度成为游览胜地。我不知这极有名气是如何营造的,倒是李香君、董小宛、柳如是等女子的传奇随着现代手段家喻户晓。“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是有着怎样才情和美貌的女子?我想如果没有陈园园,明清两朝的历史也许会改写;柳如是,中国第一大才女加侠女,却有着傲然的风骨;有人说董小宛就是董鄂妃,正是她使得顺治帝不要江山要美人;还有人说,李香君才是秦淮八艳的魁首,那似血的桃花仿佛李香君灿若桃李的容颜,才有了那后人非常喜欢的《桃花扇》的故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倘若六朝时代的十里秦淮两岸没有贵族世家聚居,没有文人墨客荟萃,那林立的青楼、凌波的画舫,会有这么多人去吗?即使有,也逊色许多。

“孔圣人”是在900年前被请到秦淮河边,过去规模宏大的孔庙,如今只留下一间大殿堂和一个大院子。大殿内,孔子铜像巍然耸立,长发与胡须繁茂,双手拢在长袍的大袖内,拱手胸前,似乎在恭顺着上天的力量,可孔子的眼睛遥望着高远的天际,并不俯视尘世间的芸芸众生,我想孔圣人终日与市井声、艳歌声做伴,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孔子一生重德、积义、怀美,一切语言行为乃至表情都谨慎守礼,强调男女有别,并告诫世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到了秦淮,却耳闻目睹了数不清的世风日下、叫人烦恼的事。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现在孔圣人耳边无读书声,身旁无坐而论道的君子,却整日充盈着市井叫卖、商贾砍价声和铜钱的叮当声。孔子信奉中庸之道,要哀而不伤,乐而不淫,门前却偏偏青楼林立,珠帘暮卷,香风熏人。把孔圣人供奉在这里,也是难为了他。

在孔庙的附近,是明代贡院的遗址,是现存中国古代最大的科举考场的监考点,本来也应该有看点,可进去的人不多,现在它的遗址上建了“中国科举博物馆”。正是应了秦淮河寸土寸金的说法,博物馆整体沉入地下,上部为一个静静的浅水池,形成了一面古镜,让人联想到“以史为鉴”的古语。坡道的狭长空间环绕而下,一边是布满文字的经匣,另一边是瓦砾堆积的立体庭院。至地下20米,是一个环形水池环绕的开放庭院,庭院中央是四层通高的魁星堂,仰望上空魁星点斗四周,历代状元名录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但我们知道,更多的人是从童年考到青年,从青年考到中年,直至白发老翁,也未能如愿,以致生活无着,贫困潦倒,被人耻笑。走在贡院里,我心情沉重压抑。

入夜,凄楚怆然的只是怀古伤今的游人,小商小贩只管高高兴兴地叫卖、吆喝。南京人吃过晚饭,出门闲逛,虽说多了些市井气,但我却以为这更像旧时秦淮,毕竟她不是林妹妹的潇湘馆,安安静静、清清爽爽就不是风情万种的秦淮了。正是适应了这种需求,夫子庙和江南贡院两处景点直至深夜11点钟才关门谢客,这在全国旅游景点里也很少见,形成了秦淮河特有的热闹与聒噪,特有的诗意和才情。不知怎的,我总认为秦淮河应该属于夜晚。只有在这浑然的夜色中,人们才可以在她的怀抱中恣意纵情、释怀坦荡,虚伪的面具和矫情的做作都会被黑夜吞噬,并在这秦淮河水里慢慢消融。

2022-08-23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07605.html 1 3 难忘秦淮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