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子涵
氤氲的水汽,湿润了眼;温热的汤,唤醒了味蕾;鲜咸的口感,暂停了时间……熔化了金子的阳光洒入那装满鸡汤的粗瓷碗中,仿佛一粒石子扔入平静的湖泊,时光倒流,切回到从前。
那是一场模拟考试后的大雪天,冷气直向脖子中钻,使我无助地低下头,“吱呀吱呀”,既是踩在雪中的响声,更是踩在身上、心上的裂缝声。白雪上的肮脏脚印,与我相伴回家,泪水使鼻尖酸痛,脑海中不停浮现试卷上那大大的红叉叉,使我的自信就像落入水面的雪一样不停地消融。“没事没事,小飞虎,我从乡下带了自己养的草鸡。来,喝碗新煲的鸡汤。”祖母看透了我的心,用乡音安慰着我,“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就去干,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嗯,没事的,不会就学。”我心中默念,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捧起那个大瓷碗,一口口喝下香喷喷、热乎乎的鸡汤。一、二、三,热意仿佛接到军队中说一不二的命令,刹那间全都扩散开,温暖了我的胃、我的手、我的脚……
我站在阳台边,捧着剩下的小半碗鸡汤,碗上的温热从指腹传达到心间,宛若那熔化了碎金的阳光,金灿灿的,缓慢却坚定不移地融化着我心中的失意。祖母半搂着我,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我的头:“嗯,收拾下坏心情,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好的。”我回过神,匆匆喝下一口温热迟迟不散去的鸡汤,回到房间伏案刷起了题。那两个星期,我重做了厚厚一套试卷,整理了一本沉甸甸的错题本。那两个星期,祖母一直待在厨房,各种吃的琳琅满目,还永远有一碗煲得正正好的鸡汤。两个星期后,我轻松地交完了卷,回到家,只是这一次,家里没有祖母和鸡汤等着我——祖母回了乡下。
我也曾让妈妈给我煲过鸡汤,可总觉得味道寡淡了些;我在饭店里也点过鸡汤,那都是人工味精不自然的鲜味。我也想回乡下待一段时间,可妈妈工作繁忙,我的功课又重,总是推迟了一次又一次。时间一点点过去,曾以为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却越发难以实现——祖母骨折后,不能爬楼梯,已不再进城,也不再养鸡,更不会抓田螺、抓青虫去养那种两年才杀的老母鸡了。
一碗只道寻常的鸡汤,却品出不一样的爱。汤如此,事亦如此。当时认为极平淡寻常的人或事,只有在岁月流转后,才会深切感受到它们的独特珍贵。可那时,却偏偏难以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