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森
实习结束后,依旧能在实习单位留下话题与气息的实习生是谁?恐怕只有实习老师有这种待遇。
我第一次遇见实习老师时,还是一名初中生,当时完全不明白任课老师告诉学生,马上就有一波实习老师来袭时那满脸的忧心忡忡。我不免觉得老师们拿乔:实习老师来了之后,师傅们都不用上课了,每天100份作业也有人批改了,这相当于事情都由勤务兵干了,连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等实习老师一上讲台,我们这伙皮孩子就明白老师的忧愁从何而来。实习老师的风格可真是五花八门啊:整节课都在写板书,用屁股对着我们的;强装镇定天天瞄着窗外背教案,坚持给我们一个完美侧颜的;记不住学生姓名又觉得看学生座位表太LOW,一定要请“红毛衣同学”作答的。后来同学们摸准规律,既不肯穿红毛衣,也不敢梳高马尾,更不敢剪齐刘海,你以不实习老师就没辙了吗?他有辙——他在食堂里认识了本班男生何超越,就一个劲儿提问他。以至于后来全班同学见到何超越就笑:有锦鲤本尊坐着,你整节课都在梦游都没关系。
实习老师也是惨,他们的一点变化都会让我们窃窃私语:睡翘的发缕、过宽的齿缝、耀眼的腰带、雪白的尖领,还有不经意间露出的方言口音……课堂就像一个大马蜂窝,总是嘤嘤嗡嗡。不久,测验的成绩出来,主课老师们都急了,纷纷向班主任讨要早自习、午自习与自修课,我们不得不忍着瞌睡听自己的老师把内容再讲一遍。
我们那个时候最喜欢的实习老师教生物。她利用午休时间,带我们去明城墙脚下,采集各式各样的蕨类植物,压在辞书或字典里制作标本;她还带了口碱粉和桂花树叶来,在实验课上教我们做叶脉书签。口碱溶液煮烂了树叶,用废弃的牙刷轻轻刷掉叶肉,露出纤毫毕现的叶脉来,染色并阴干后夹在书页中。这细腻如丝网的书签可以保存30年。生物系实习老师的到来,让我打开了新视野。我开始留心上学路上的不同树种,香樟、青枫、银杏、杨树、黄栌、三角梅,不是在留心它们的花开花落、叶色变迁,而是在留心它们的叶脉是否粗壮有力,鼓凸于平滑的叶肉之外是否适合做书签。这就像做惯了护士的人,一看到人的手背,就在度量那上面的静脉是否好扎针。
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很多年之后,才明白实习老师结束实习离开时,为何全班哭得那么厉害,女生哭,男生也哭。学生与老师是有鸿沟的,成长期的初中生与整个成人世界是有鸿沟的,这鸿沟蓝幽幽、冷飕飕,弥散着说不出的误会与对峙。而实习老师,他们既是学生,又是初出茅庐的老师,双重身份的构建让我们看到了架设在这鸿沟之上的彩虹。大家都知道彩虹很快就要消失,但唯其存在的时间短暂,你心里才为之预留了永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