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森

秋日，绵绵阴雨后，天突然放晴了，太阳在郊外小树林里投下无数斑斓的光影，家住郊县山中的好友小娟，盛邀我去林间采黑木耳，她说，从倒伏的老椴树到生有刺棘的野枸杞灌木，这会儿都有可能生长出新鲜的黑木耳，在森林斜射的阳光下，它们有的乌黑光润，背面筋脉明显，微呈灰白色，有的颜色更为透亮，在灰黑中透出一点灰粉红，就像大树上支棱着的气血充沛的耳朵。这些被雨水和阳光同时催发的黑木耳，要么嵌附在大树皲裂的树皮上，成群结队地出现，要么攀附在灌木粗壮的枝丫上，一朵两朵地匍匐着，一定要小心地避开灌木的尖刺，才能把它小心翼翼地捋下来。小娟给了我一个篾篮，我俩一边走，一边深嗅山野的清新气息，一边四处张望，找寻黑木耳，果然，在杨树、槐树、栾树的树干上，三五成群的黑木耳正像开小会一样团聚在一起，轻轻摘下来，发现它与我们寻常做菜时，用清水泡发的干木耳很不一样，朵片更晶亮，有弹性，嗅之有原木的清香之气，每个木耳都光泽可人。小娟说，她小时候在山野中玩，这些雨后茁生的黑木耳甚至可以摘来当零食吃。她正好带着一大瓶矿泉水，便清洗了三四朵刚采下的木耳，对我说：“这是最好的椴树木耳，你尝尝。”木耳在口中咀嚼，软糯极了，可以感觉到大量的植物胶质引发生津口感，其中尚有一丝浑厚的鲜味。

野生黑木耳有促消化、降血脂的作用，这些我们都知道，而采木耳的过程，也像在森林里寻宝，有时，目光扫射处就有满满的一窝黑木耳，瞬间就收获满满一大捧，有时，找寻了半天，也只找到了零星的一两朵。这种采集的不确定性让我们在树林里越走越深，不时捡到野生的蛇莓果与猕猴桃，还捡到了刺猬般的毛栗子。忽然，只听小娟轻轻呼叫了一声，又掩口而乐，低声说：“别采，只能观赏，瞧那一朵。”

我向右边望，忽见一棵一人难以合抱的大槐树的树干上，支棱着一只耳朵——完完全全如人耳的黑木耳，耳廓、对耳轮、耳甲，耳甲艇与耳甲腔，外耳门，甚至耳甲腔前方的小突起，就是医学上称为“耳屏”的物事，在这朵黑木耳上也栩栩如生。原野上的风轻轻吹动这只耳朵，鸟叫声、落叶盘旋声、泉眼里的水滴汩汩冒出的声音，想来都被它暗中听了去。小娟笑道：“这朵木耳成了精了，你看，它正对着的这片林间空地，还有露营的人打过地钉、拉过抗风绳、架过帐篷的痕迹。它在这里，偷听过多少夜深人静时的人间秘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