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本

20世纪30年代，上海书报合作社编印过精装本《二十六史》。此类书籍往往印量大，向来不为藏家所重，而且只有历史研究者才会细读。近来，天津书商售我一册《晋史》，属《二十六史》第五册，约有16开，紫皮硬面，黑布书脊，颇为厚重。全书底本采用宋印小字本及殿本，有些版本价值。我购入此书，一则是民国印书，二则书中少许墨迹引起我的兴趣。

扉页著者印为“唐太宗文皇帝御撰”，旁有淡蓝色钢笔字补注：“房玄龄、褚遂良、令狐德棻、李延寿等廿余人参加编纂。”皇帝撰写，只是挂名，实际编纂人员正是李延寿等人。这个旁注有意义，而且字迹小而不乱、飘而不浮，不幸的是未有落款。幸运的是，末页《二十六史〈晋书〉勘误表》的空白处写有两列黑色钢笔字跋语：

卅七年九月廿二日赴汉访马哲民，以金元二元半购于武昌胡林翼路司门口之旧书肆，时武大开课前二日。 璆于珞珈山。

“璆”当是历史学家吴廷璆。查阅《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人物辞典》等书，吴廷璆（1910—2003），字曼泉，曾用名默健，原籍绍兴，先后就读于杭县县立第二高小、上海持志大学、北京大学、日本京都大学。回国后，他又在山东大学、四川大学、燕京大学、武汉大学、南开大学执教历史。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兼任南开大学历史系主任、校总务长等职。他还是全国政协第五届委员，第六、七届常委。跋中所述马哲民（1899—1980），湖北黄冈人，中共早期党员，曾任武汉大学法学院院长诸职。约在1943年，吴廷璆在成都四川大学执教时，便与马哲民、刘清扬等人组织“唯民社”，共办书店，出版《大学》《青年园地》等期刊。新中国成立前夕，两人再次合作，参与组建民盟湖北省委、武汉市委。1948年9月22日，即跋中所录时间，两人的确同在武汉。《吴廷璆先生年谱》等书文记载，吴先生时在武汉大学工作，马哲民正在湖北省农学院执教。短跋再度见证了两人的友谊。

此外，购书的价格、地点，则是小事情中窥探出时代的大环境。民国时期，胡林翼路和横街头，即司马口附近曾是武昌有名的书店街。此处书店最多时，达到30余家（见《中国图书发行史》）。1948年，国民党的统治已是风雨飘摇。尽管书店尚能经营，不过金融一片混乱。是年秋，国民政府强制用金圆券代替法币，搜刮真金白银。购书所用货币“金元二元半”正是臭名昭著的金圆券。《晋书》由此活生生地记下民国末年的一段金融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