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

高磊，我小学时的老师，人早已作古，我却时常想起他。

高老师身材魁梧，嘴唇厚厚的，穿的衣服补丁搭补丁。但同学们都很崇拜他，觉得他肚子里有真货。

他讲课声音洪亮，讲到亢奋处，声如雷鸣，没有一个学生敢在他的课上开小差或捣蛋，也不会开小差，因为他的课特别吸引人。他朗诵古诗，抑扬顿挫，情感非常真挚，随着他声情并茂的吟诵，你会不知不觉陶醉在古典诗词的意境之中，久久回味。有一回，他上《念奴娇·赤壁怀古》一课，他声情并茂地朗读课文，在读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时，他手执课本，身着风衣，边走边轻摇课本，笑靥灿烂，那从容的神情，让我们从他骨子里都能读到那种英俊潇洒的儒将风度。

高磊能画一手好画。他上课时常讲着讲着，信手就把课文中的人物、动物、植物画在黑板上，惟妙惟肖，画得比美术老师还要好。他讲古诗《江雪》，一边朗诵、一边作画，很快，黑板上就出现了一位渔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持钓竿坐在孤舟上独钓寒江雪的画面，栩栩如生。他的狂草书法也很出色，但从不在学生面前炫耀。他的板书工工整整，匀称美观。我看过他的备课笔记，字飘逸潇洒，极富个性。

我是高老师的忠实“粉丝”，课余闲暇，我总爱往他那儿跑。高老师也很喜爱我，教我写字、作画。可我天生脑子笨，没有美术、书法这方面的艺术细胞，画画得不好，字也写得一般。每每看到我作画、写字总是没有长进，高老师便摇摇头，笑呵呵地说：“孺子不可教也！”我唯一值得他骄傲的是作文出众，我的习作经常被高老师当作范文宣读并贴在教室后边的习作栏里。有一次，我写的《水杉礼赞》获得了县小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那时获奖只有奖状，没有奖品，高老师就自掏腰包买了一支昂贵的钢笔作为奖品赠送给我。

高老师心地善良，那时生活还比较穷苦，学生中有交不起学费的，高老师便给垫上；学生没有文具用，他也给买。其实他工资不高，且上有高堂老母需要赡养，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的老婆是个家庭妇女，一家人的生活是如何困窘可想而知。

我上大三时，听说高老师因积劳成疾倒在了他心爱的讲台上。听说那天他正在课上讲陶行知的《每天四问》，忽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送到医院急救，却再也没有醒过来。黑板上留下了他用狂草写下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句话，没想到竟成了他的人生谶语。

高老师出殡那天，许多人赶来为高老师送行，全校师生无不失声痛哭，有的哭得昏了过去，那场面实在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