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冬青
“汉奸”并不是天生的。如郑孝胥,起初乃是一个地道的读书人,而且读的是圣贤书,“丱角背诵十三经,如泻瓶水”。奈何“三上春官不第”,于是考取内阁中书,“微官羁辇下,剧似搬姜鼠。更无旁人嘲,餐饭讲训诂”,仍是读书不辍。若问十三经中郑孝胥生平读得最多者为何,则曰《论语》,不惟多读,而且善读。《论语·乡党》“寝不尸”一句,朱熹集注“尸谓偃卧似死人也”,经生奉为圭臬,未尝置疑,甚而就寝了也不敢仰卧平躺。郑孝胥说“当是寝室之内不必恭敬如祭祀所主之‘尸’,与‘居不容’是一意”,是其读书颇存主见,时有妙解,异于“专用钦定经义”的俗儒们,所以孟森大为叹服。当然,有时候一味地“求异”,也难免会说出“出格”的话。“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语见《论语·述而》,郑孝胥说“旧注皆不可解。今乃悟矣:俗谓‘敦伦’曰周公之礼,此孔氏自言其绝欲而已”,居然开了孔圣人的玩笑,难怪孟森听后“为之捧腹”。
溥仪在天津时,郑孝胥还多次为之“进讲”《论语》。高濑武次郎有诗来,郑孝胥答之云“欲凭《论语》平天下,半部谁怀一日长”。其后,郑孝胥以“伪满”前任“国务总理大臣”身份,创立“王道书院”,鼓吹“王道”思想,“课程以《大学》为本经,以《论语》《孟子》《春秋左传》《礼记》为兼经”。大迫幸男访郑孝胥,“询应读何书,告以读《论语》足矣”。对于《论语》,情之所钟,至老不废。可惜的是,郑孝胥最终却把书读偏了。上海抗战,郑孝胥在日记中以“华机”“华人”“华方”称呼中国,视日本为己方,因而后来就有人讥刺道“这位手捧《论语》口诵‘王道’的曾经的‘八闽才子’当真是以‘满洲国人’自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