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谔
与来人论文,我说小事照样能反映时代。找到了两个例子——
例一:因为疫情,学校要求把17、18周的课插在前面上完,于是11月下旬的一个星期日,我一共要上八节线上课。两个班,每个班连上四节。为缓解学生听讲的疲劳,我把“篆刻”那一讲安排了进去,计划由自己作十五到二十分钟的刻印示范。上午是定向小教数学专业,学委的名字很美,写成篆书后很好入印,因此上午的示范就刻了她的名字,整个过程花了十多分钟。刻的时候曾发现石料有杂质,行刀不畅,考虑到有几十双眼睛正盯着,于是装出不假思索的样子,顺势作了“技术”处理,钤出后效果反比预想的要好,有质朴、婀娜之美。刚下课,我就接到了学委的微信,在把我“捧”了一番后,“言归正传”:“非常荣幸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刻成了章,也是人生中一次独特的经历,我想斗胆问您讨要上课刻的章,留个纪念,可不可以?”
说实话,那方印我本想自己留着,狮钮印,章坯很漂亮。但学生开口说要,能说不给吗?于是爽快答应道:“可以。”
在给下午那个班示范时,我在示范刻印前就讲了上午的事,然后说自己这回想小气一下,为自己刻一方印,内容是“有风吹过”,朱文,自己留着用。
例二:某日,一作家朋友给我发来短信,问我愿不愿意用书法的形式为她写一句王维的诗:“桃源一向绝风尘”。
“桃源一向绝风尘”一句,出自王维的《春日与裴迪过新昌里访吕逸人不遇》,全诗如下:“桃源一向绝风尘,柳市南头访隐沦。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城上青山如屋里,东家流水入西邻。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老作龙鳞。”几个月前,在妻子的支持下我把自己从日渐艰难的企业经营中解脱了出来,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杂七杂八事依然不少。之所以继续参与经营,是为了生存,为了活得有些尊严。索书的朋友贵为大学教授,每月都有可观薪水,有心思“寻隐”与“吟风弄月”,无法体会我等小企业主现今与“闲适”二字根本无缘的窘境。
几天过去了,我没有书写那句话的“欲望”,为了表明我没忘记此事,便问朋友那幅字什么时候要?答曰:“我不派什么用处,就是心喜。”又说,“后来也不知自己对不对,毕竟你和王维,气质完全不搭。”我答道:“都到了极处,就通了。”又过了几天,某晚独自喝了点酒,有了三四分醉意,突然来了书兴,立马铺上纸,把那首诗给写了。快结束时发现正文写了五行,最后一个“鳞”字没处安放。于是把“鳞”字的左右偏旁安排成上下参差,方才勉强挤进了纸张最左侧一狭窄的空白处。清醒后,看了几遍,觉得此作竟有几处字法甚奇,布局如山中涧水,蜿蜒起伏,跌跌撞撞,顺势而下,至最紧密处,如水入潭,不慌不忙,大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味道。
把作品拍照发给朋友,朋友两小时后回复。说才看到,眼前一阵乱,像李白不像王维,能不能再写张文雅一点的?最后提示说:“王维带点作的。”我回答说:“明白了,写的时候想着你平时的做派就对了。”朋友说:“对的。”
讲完这两个例子,不待来人开口,我便问他:“从这两件小事中,你难道看不到眼下这个特殊时期的一丝影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