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生活周刊

一厨年味猪头最香

◎王晓

在乡村,晒腊货是年味的起步,满满仪式感,令生活喧腾、充满生机。“有钱没钱,腌个猪头过年。” 一进腊月,公公顶顶重要的任务就是腌猪头,要腌五个,四个子女一家一个细细吃,老根据地留一个,过年一起回家合伙吃。

庄上有人家杀年猪了,不要猪头的,公公就把它拎回家,在水井边冲洗干净,用大厨刀把猪头迎面劈开,控水,风晾,一天后才可腌制。

土灶上,小铁锅里放花椒和盐,翻炒,盐发烫,花椒冒香气,就可以把铁锅端下来冷。冷却后的花椒和盐糅合在一起,朝猪头上搓,这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七十多岁的公公把棉衣甩掉,和猪头对练。均匀地搓,一角不落地搓。搓好后的猪头放缸里,上面压块青石。不几天,缸里就有囟了。三五天要翻一次身,半个月左右拿到太阳底下晒。经过缸里卤汁的浸润,原先的白脸红肉变得深沉厚重起来,冬月里的太阳和风霜轮番招呼,挂在屋檐墙壁上的猪头更显瘦,边缘处的肉渐渐呈现诱人的透明状,此时的猪头叫人期待、令人向往。

像土地休耕,年也是公婆为我们提供休养生息的机会,好吃的、好喝的,只要可能,不怕花钱、不怕费时,都要备上。我们身居城市,迷恋乡下老屋不是没有原因的。

放假了,收拾收拾,回家过年。我这个笨媳妇,其他巧活做不来,主动申请烧大锅、烀猪头。锅膛里架起柴,红红的火光笼住我全身,脸上被火烤得红彤彤的,身体也暖洋洋的。一口大铁锅里水很快沸腾,热气漫了一屋子,欢乐幸福的年味儿也开始在屋子里乱窜。锅里的老葱和生姜味儿丝丝缕缕钻出来,催促婆婆快放猪头。胖胖的婆婆拎着用温水浸泡一天的猪头,踮着碎步应声而至,在满是蒸气的厨房如腾云驾雾。婆婆站到小椅子上才够着把猪头放进开水锅里白煨,等水再沸,往锅里添料酒和八角,然后关照我这个火头将军用文火慢慢焖。

坐在锅膛口,一把把添柴,我嗅到猪头肉香味越来越浓,那些工作上的进度、考核都丢一边去,我只是一个烀猪头的。猪头肉的香味引得馋猫鼻子尖的孩子数次来探询:什么时候可以吃呢?

这样的等待轻松自在,急性子的我在烀猪头上表现出难得的耐心。估计火候差不多了,揭开厚重的木锅盖,拿根筷子戳一下,能穿过为好,此时肉紧而不烂。煮熟的猪头在热气中显得通体透明发亮,公公就用两双筷子从左右两个方向插着猪耳朵,同时发力,“嘿”的一声,将猪头腾空拎起放入不锈钢盆中。满屋香气里,婆婆开始拆卸猪头肉。

耳朵卸下,除夕晚上一个菜,凉拌猪耳丝,有皮冻的爽滑口感;口条卸下,猪口条烩大蒜,香而不腻,年夜饭少不得;猪拱嘴、猪脸颊,人人都爱;靠槽头那特肥的,能干的婆婆有超级厨艺,几棵小青菜就能收服,切成薄片,过油锅煎成焦黄,屋后雪窝的青菜拔两棵,炒一盘不够抢……一个咸猪头整出好几个菜。拆到精肉,婆婆不忘撕一块塞到围观的孙子孙女嘴里,连我家的小狗黑子也得到了奶奶赏的骨头。公公说现在的狗真幸福,他小时候,猪头上的骨头啃干净也舍不得扔,放到太阳下晒干后收起来,等挑糖担的来换麦芽糖、小炮仗。他的孙子孙女都不相信猪骨头换糖的传说,这样的事离他们太久远了。

我也不闲着,表面给婆婆打下手,围着猪头撕其肉、拆其骨,忍不住犒劳一下自己。最喜欢贴着骨头的瘦肉,腌透了,颜色深、光亮足,随着热气,冒出难以抗拒的香味,口水瞬间催发,顾不得烫、顾不得咸、顾不得油,啃得满嘴油唧唧。

辞旧迎新,一只烀熟的咸猪头,让我如此满足,真是俗人。

2023-02-02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24118.html 1 3 一厨年味猪头最香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