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书

嘉庐君：

展信平安。来信所说先后得书、碰巧是原本上下册的佳话，实在让人羡慕。前年在孔网买得同治十一年刊《甘泉乡人稿》，收到后发现居然有“警石”“泰吉”“钱辅宜”“钱泰吉印”等印，应是警石子孙所钤。第一册封面题签署“壬戌仲夏/定钧敬签”，钤“秉如”，即钱泰吉孙钱康荣第五子钱定钧，字秉如。书里偶有墨笔校语，与题签字迹相同，应为定钧所留。但书独缺最后所附《四水子遗著》《邠农偶吟稿》，分别是钱泰吉从兄学源和钱炳森的遗稿。琳琅阁也有一部《甘泉乡人稿》，缺《馀稿》，所附仅有《邠农偶吟稿》。孔网倒有单独的一册《甘泉乡人年谱》，但仅附《四水子遗著》，价高近四千元，就不必特意买来凑了——况且也不齐。

上周末在家，又和从周看了一部半岛主题的电影，井筒和幸的《无敌青春》。十年前，中井书房的主人推荐我看过，说导演曾在店里取过景。电影男主人公松山康介迷上了在日朝鲜人女生李庆子，决心自学朝语，去旧书店买了一本朝语字典，这旧书店就是中井书房。这次重看，发现了很多从前完全忽略的信息，大概当年看的版本字幕太糟糕，而我那时又听不懂京都话。

电影舞台是1968年的京都，那是全球革命浪潮席卷日本的年代，片中日本高中的男老师在课堂上举起日译本红宝书，向学生宣讲“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京都站附近的东九条是在日朝鲜人聚居地，片中的朝鲜人就住在那一带。那是市政服务绕道的区域，很长时间都没有铺设自来水管和天然气管道，环境很恶劣。最近几年市政府下大力气改造这片区域，拆除了朽坏的老街区，还建了阔大的学校，原先在西郊的市立艺术大学据说今年要整体搬到这里来。这项举动想必会改变东九条的风貌，但被歧视和损害的群体并不会因此简单地得到救济。

电影的主线故事是松山偶然在朝高听到一首旋律优美、哀伤的朝语歌《临津江》，对朝高乐团吹笛的李庆子心生爱慕，从此和朝高的学生们做了朋友。某日，一个朝鲜人朋友遭到日本学生的暴力殴打，回家路上又不幸遇到事故死亡。松山来到葬礼现场，遭到笹野高史饰演的朝鲜大叔的怒斥：“你吃过淀川的蚬子吗？吃过河堤上的野草吗？我们在故乡种着地，就被塞进了卡车。老母亲一直哭，跌在田里大哭！在釜山来的船上，想着跳到海里去死吧。我们的祖国，几乎被这样抓空了！你们这些日本小子，知道些什么？要是现在不知道，今后也一直不会知道！我们和你们是不一样的！生驹隧道，知道谁挖的吗？国会议事堂的大理石，知道从哪儿挖来，又是谁给堆起来的吗？”这段话痛斥近代以来日本对殖民地朝鲜的种种剥削，讲述了在日朝鲜人的苦难遭遇。若不了解这段历史，恐怕会看得一头雾水。

也是这次才知道，原来松山的原型正是日语版《临津江》的作词者松山猛，他是京都人，中学时偶然听到朝鲜中学的朋友唱这首歌，大受感动，后来译成日文，发行了专辑。但直到21世纪初，这首歌在日本一直被禁。如今，《临津江》仍是朝鲜中学的必授曲目，在校庆等场合一定会唱起。

马上就要过旧历春节了，这里的韩国城也会很热闹，不过我还有两周才放假。鹤桥有一家叫乐人馆的旧书店，专卖关于朝鲜半岛的资料，结课后应去探访一番。最近南通热闹起来了么？虽然这个春节仍回不去，但新年后或许有机会，非常想去你说了许多次的新植物园看看。就写到这里，祝一切都好！

松如

壬寅腊月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