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父
海上陆灏先生在《不愧三餐》的《李越缦书门联》一文中记述了李慈铭每年岁末有写春联的习惯,特别记载光绪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越缦老人给自家的大门、枋间、厅事、堂柱、书房写了对联的雅事,让人不禁想起乾隆年间东皋名士黄瘦石也有此癖好。
黄瘦石在他的《斜阳馆日记》“癸未十二月丙申”中记云:
北风厉,作春联:读书宜野墅,看花必秋郊(屏门);瘦石在家门不闭,柴湾有酒客还来(大门);饱食终日,加我数年(厅门);但有琴书都不俗,便无粱肉亦非贫(厅);乡下狮子乡下舞,田里歌儿田里散(内堂门);麦飰布衣长久事,拙妻蠢子太平人(堂);陪公子消遣,替古人担忧(书塾);白衣苍狗,异苔同岑(书房)。
“癸未十二月丙申”即乾隆二十八年(1763)十二月十四日,时近新年,黄瘦石提笔给家里的一些场所都写了对联,这对“九岁学属文”“十三为歌诗”的他来说,实是小事一桩。其中“乡下狮子乡下舞,田里歌儿田里散”,以民间俗语入联,让人倍感亲切,尤其这副对子贴在内堂之门,读后让人忍俊不禁。看来黄瘦石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怪不得金冬心会送他一句“只写人间大肚诗”。
此则见载于《斜阳馆日记》,不要以为就是为斜阳馆所撰的联。其时该馆尚未构建,直到一年后的乾隆三十年二月初九,黄瘦石才开建斜阳馆,过了一个闰二月,到了三月初七日始成。第二天春雨绵绵,黄瘦石坐于馆中,分别以白居易与陶渊明的名句,集得“夕阳无限好,虚室有余闲”一联。以前贤之佳句,述自家之襟怀,此与斜阳馆之名相得益彰,黄瘦石很是得意。这副对联后世常被人引用,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出于黄瘦石之手罢了。那次过年,黄瘦石的对联是为柴湾村舍而撰的。柴湾村舍是他在乾隆二十四年夏日所建,内有寄生草堂、受绿轩、课春堂等诸多设置。后来吴烺来黄瘦石家观剧、罗聘到课春堂说鬼,有人误认为是在斜阳馆,其实到的是柴湾村舍,罗聘还画有《柴湾村舍图》。
黄瘦石还写有一副挽联。乾隆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九日,他的姊夫汪之珩患脑疽去世,年仅五十,其时他征辑的《东皋诗存》正准备开雕,这让《东皋诗存》编辑之一的黄瘦石悲痛欲绝。黄瘦石与汪之珩关系极为亲密,虽为郎舅之亲,实逾手足之情。在汪之珩、黄瘦石的诗集中,时时可见他俩在一起的行踪。“把臂同登李杜坛,十分豪迈古人难。”两人一起出游,一起唱和,一起对花诗酒,足见他们之间的友谊笃厚。汪之珩去世后,遗诗也是由黄瘦石收集整理的。六月初一,文园诗友纷纷前来吊唁,王国栋、江大锐、陆骖都写了挽联。黄瘦石也撰有一副:“交数千里湖海之名士,阐八百年文献之幽光。”他用这十八个字总结了汪之珩的一生,上联写汪之珩之交游,下联写汪之珩之贡献,其实这又何尝不是黄瘦石一生的写照!他遍交天下名士,与郑燮、黄慎、金农、罗聘、吴烺、蒋宗海、鲍皋、刘名芳等人往来交游,撰有《瘦石稿》《石榴记》等著作,特别是对《东皋诗存》的贡献,可谓厥功甚伟,如果没有他,哪里会有后来那部被收入《四库全书》存目的东皋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