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春天，多年没有相聚的一位老友请我们相聚，因为他的双胞胎女儿正在附近上舞蹈课，他中午带着家人与我们一同见面。

恰巧，我与朋友的母亲还有数面之缘——她原是我们单位的财务，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相聚的过程中，朋友的母亲一直在照看两个跑来跑去的双胞胎小娃。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好奇心又旺盛，哪里坐得住，从上第二道热菜开始，她们就不停地跑出包厢，一会儿要出去观赏饭店厨师的拉面表演和切鱼生表演、一会儿要去等候区玩积木、一会儿要去坐饭店里的观光电梯。她们可能之前没见过这种全透明的电梯，电梯紧贴着一个巨型的圆柱形鱼缸，鱼缸里养着五彩斑斓的热带鱼，乘坐电梯上下的时候，鼻子几乎可以贴到鱼缸壁上，这样，坐电梯的过程就像坐上一段垂直的海底隧道，人在电梯里上下游弋，犹如鱼在鱼缸里自由翱翔。

朋友的母亲，我单位的财务前辈，显而易见是一位奉献型的母亲，她看到儿子儿媳与朋友谈天说地，便放下筷子，全身心照管两个年幼孙女，她不时地用公筷给孙女的菜盘中夹菜，劝贪玩的小孩子多吃一口，她不停地追着娃儿们，寸步不离地看护她们近两个小时。

到了饭局的尾声，菜也上齐了，朋友赶紧招呼服务员耳语了两句，转头跟我们解释：“替大家加了一份主食，另外，还替我母亲另要了一盅热食，她操心了这半天，也该让她暖暖肠胃。”

隔了几分钟，朋友和他的妻子都去招呼孩子了，每人抱起一个娃娃，让老母亲安心坐下来，尝一尝专为她点的一个炖盅。服务员走上前，点燃了炖盅下面的保温蜡烛，我正好坐在这位老母亲的旁边，以余光扫去，儿子竟给她点了一盅佛跳墙！做母亲的自然也吃惊，她笑道：“上次专为我点小米粥炖海参，上上次为我点了乳鸽黄芪汤，你倒是不怕客人们见笑呀。”客人都笑了，纷纷劝说：“阿姨，我们都已吃撑了，这进进出出跑饿了的只有您了，快点吃吧，这是儿子儿媳的一份孝心！”

做母亲的招呼服务员想要两个小碗，看样子是想将炖盅中的内容分给孙女们。做儿子的赶紧阻拦：“妈，你快吃了吧，小孩子不用吃这种大补的东西！”

此刻，母亲的脸上露出了羞涩又满足的笑容。

从爱意出发的观察，使得我朋友在30多岁的时候，跳出以自我为中心的独生子思维。当他学会及时响应别的家庭成员的需要，他发现，这同样治愈了他自己——家人的笑脸，难道不是人生最好的慰藉？

观察、觉醒并行动，亲人之间流动的爱，常令春花更美，山溪也更为清澈，令司空见惯的世界都稍稍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