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书
嘉庐君:
来信说及故乡新事,原来地铁二号线也将开通。十多年前暑假在南通上日语课,每天从北濠桥骑自行车去友谊桥附近,沿途车流繁密,我车技不好,神经总是非常紧张。至于电动车,更是从来没有敢骑过。后来虽考了汽车驾照,入手后却一次都没敢开车上路。这些年住在北京和京都,公共交通都很发达,也没有因为不会开车而觉得特别不方便。京都对摩托车、电动车上路要求极严,更常见的是电动助力车,限速每小时24公里,时速通常为10多公里,不需要驾照,爬坡载物很方便,前后还可以各坐一个幼儿,因此街上最常见主妇使用。不知此番新政,这种电动助力车在不在禁止范围内?
之前在图书馆偶然翻到一册铃木虎雄旧藏朱印本《定庐集》,封面墨书“大正戊午(1918)四月沈子培所赠”。《沈曾植年谱长编》1918年条下载“春,日本铃木虎雄由王国维之介访公”,铃木虎雄在《追忆王君静庵》中也提过此事,这册《定庐集》正是获赠于此时。此书卷末有缪荃孙、李传元跋,述刊刻始末。李传元是沈曾植妻李逸静胞兄,父李德莪为李培厚次子,母为沈维鐈次女,沈曾植姑母,可知李、沈两家数代联姻。这两家与钱仪吉家也渊源深厚,李培厚妻钱庆韶为钱仪吉姊,长女李介祉字仪吉长子宝惠;沈维鐈长女字钱宝甫子聚彭,早卒,宝甫系仪吉族兄,钱仪吉《澄观集》卷六有赠沈维鐈诗(1815)。沈曾植《定庐集序》称自以同乡钱仪吉为私淑师,“先生与先司空公为同年,又为吾妻之外曾祖”。司空公即沈维鐈,与钱仪吉同为嘉庆六年(1801)举人。“吾妻之外曾祖”一语有误,钱仪吉当为李逸静外祖。
以上人物中,我对李逸静姑母李介祉一直很感兴趣,但迄今所见只是零星资料,据说著有《诵冰室稿》,亦不见传世。介祉字纫兰、诵冰、师冰,精篆书,钱仪吉侧室姚靓称其“师冰有家学,法古见淳风。直线烟痕聚,悬针墨气融”(《庚子生春诗》),翻检各书,也未见一幅篆书作品。女性创作之艰,流传之不易,于此可见一斑。钱庆韶去世后不久,钱、李两家就定下宝惠和介祉的婚事,嘉庆二十四年(1819),宝惠自京赴昆山完娶,《定庐集》收入道光九年(1829)李介祉立秋和诗一首。
道光十二年秋,钱仪吉罢官归里,后辗转广东学海堂,最后落脚河南大梁书院,宝惠一家暂留京师。十五年春,李介祉结识京中名流顾太清,诗词唱和,结为至交。道光十七年,介祉与宝惠赴大梁,与彼处家人共居,太清有《金缕曲》赠别。
道光二十年,困于场屋的宝惠终于举顺天乡试,顾太清有诗《庚子乡试,子万举孝廉,寄贺纫兰,兼以〈经纶图〉赠之》三首,诗注“纫兰曾售篆字以助子万读书”。在女性无法参加科举的年代,女性婚后的身份地位取决于丈夫或儿子能否取得功名。这几句道尽李介祉的艰辛与不得志,也满含太清深切且务实的祝福,希望介祉的丈夫能在次年春闱中式,补偿介祉的多年辛苦。
但介祉并没有这样的幸运,宝惠次年会试落第,随后馆于河北。道光二十六年,宝惠病卒故里,有子二。长子钱梠,道光二十四年举顺天乡试,三十年中式会试,因遭祖父钱仪吉丧,是科未与殿试。咸丰六年(1856)始与殿试,为二甲第七十四名,以知县签分山西候补,咸丰八年充山西乡试同考官。次子钱瑭,咸丰十年奉母至山西,依长兄居于夏县官舍。不久钱梠病卒,钱瑭佣书山西,母亲去世后南归,馆于润州道署。李介祉丈夫与儿子或早世,或郁郁不得志,因此没有人为她撰写行状、费心保存乃至刊刻诗文稿。自道光十七年离开北京,她事实上远离了以顾太清为中心的诗友圈,再也没有机会重温闺友结社赋诗的风雅,比她年长且更长寿的顾太清(1799—1877)诗文集中渐渐地也不再有她的音信。
松如
癸卯闰二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