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凯燕

今年二月，在上海看展时见到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一幅作品，题为《女人的三个时期》。三个裸体人物，中间是个年轻女人，体态丰腴，肌肤白皙，面庞红润，蓬松的金发缀满花朵。她怀抱柔嫩的幼儿，两人皆微闭双目，表情松弛恬美。女人左边是个老妇，弓着腰背，乳房垂挂，肚腩凸起，手臂血管盘曲狰狞。老妇低头，一手捂住面部，似羞愧于自己的丑陋。

在画前观看时，有两个女孩在我身旁，她们低声轻语，讨论绘画的色彩、线条、图案，颇为专业。我侧耳倾听，悄悄打量。合身的衣裙勾勒出她们优美的身姿，文艺女生气质独特，如同白杨般亭亭玉立，我承认那一刻自己如同画上的老妇，面对青春的美好自惭形秽。

前几日理了短发，在镜前端详，忽觉异常眼熟，搜寻出一张旧照。多年前在镇上的照相馆，七八岁的我正是这样的齐耳短发，手中捧着一束塑料花。摄影师冲着我们喊：“笑一点，对，再笑一点。”我将嘴角向两旁尽力牵拉，做出一脸假笑。三四岁的妹妹无论摄影师与家人如何逗引，仍面无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被吓着了似的。

之后青年时期，工作，恋爱，结婚，生娃。接着人到中年，添了皱纹与白发，一根、两根、一片、两片……开始迈向女人的第三个时期，无法回头。

想起与朋友的聊天，再过几个月她便年满50岁。她说：“你知道吗？我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停留在49岁的最后一天，想到即将年过半百，简直万念俱灰。”话虽如此，她终究会接受日益衰老的现实，每个女人或早或晚都会经历这场情感风暴，风暴过后，收拾了一片狼藉，便是日暮时分的静谧祥和。

艺术家是敏锐的，仅用一个画面便观照了人类的命运，生命的轮回，时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