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兆梅
施南智曾经研究过以下经典对话——寒山问拾得: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之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对施南智来说,李敏恩曾经是很重要的朋友。两人刚认识不久时,在施南智眼里,李敏恩简直是现代版女拾得。不管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在李敏恩那里似乎都无关紧要。李敏恩举止优雅、情绪稳定,每天把自己拾掇得美美的,人畜无害的装扮、云淡风轻的气场,浑身上下都是挑不出毛病的高级感。
这一度让施南智羡慕不已。她知道自身“短板”在于从小爱憎分明,大了仍然死性不改。这种行事方式很容易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李敏恩就不会这样不成熟,她和谁都处得来,和谁都笑嘻嘻的,小小年纪,活出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那时她俩天天一起去食堂,李敏恩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别看我朋友多,但我和你关系最好,其他人只是泛泛之交。
一身毛病的自己,能跟这么优秀的人做朋友,这不是三生有幸是什么?平日里,李敏恩克制冷静,而施南智话痨感性,一有空闲就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好的坏的一股脑儿倾泻而出。李敏恩只是微笑,倾听,偶尔才插个话“嗯,啊,是吗”,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状态,让施南智特别佩服,甘心当舔狗且乐在其中。
开运动会时,施南智分在宣传组,树荫下休息时听到隔壁班两个女生在谈论李敏恩,说此人过于世故、不可深交。施南智忍不住辩驳:“李敏恩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不了解她。”
两个女生奇怪地打量了施南智两眼:别太自作多情哦,好像她跟谁都说对方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吧。施南智自然很不服气,但她还是忍着继续听八卦:李敏恩进入新集体后,会自动将里面人进行归类,有的陪吃陪玩,有的当学习顾问,有的当情绪备胎,不开心或有麻烦时用得上,她特别擅长交往,过一阵就会换一批人,毕竟韭菜也有脑子……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当施南智听到某个属于她自身隐私的事情(外人仅限于李敏恩知道)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且还有细节时,她彻底懵了。那些让她心生羡慕的边界感,原来只是表面现象?难道自己没看见的李敏恩,才是真实的李敏恩?
这事给施南智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尝试退后一步观察两人的关系。换了个角度后,她似乎发现了不少端倪。
譬如大考前,她都会习惯性焦虑,也惊恐地问李敏恩复习没有,李敏恩皆一脸淡定:没有,没事的,混混吧,能及格就行。于是,施南智放松不少,觉得是自己太把考试当回事了,那就跟着混混吧。李敏恩看上去不学无术未曾用功,可是连续几次成绩总是比施南智领先很多。话说刚进校时,施南智总分比李敏恩高出不少。是自己变笨了,还是李敏恩确实聪明很多?
最近再次测试,施南智又尝试了一次,李敏恩的答案同上次一样。这次施南智清醒了些,该复习时就埋头用心,结果两人的分数不相上下。
平日里,施南智喜欢缠着李敏恩问怎么才能显得好看些,总是被笑嘻嘻地答复她已经很漂亮很好了,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身边的同学们都喜欢玩社团,其中芭蕾舞社团特别受欢迎,这可是个提升形象的好机会,施南智也想参加。只是半吊子水平的同学去申请的话,手续繁琐且审核严格。恰逢期中考试,分身乏术的她纠结着要不要申请,李敏恩轻描淡写地说,还是考试比较重要,社团可以下次再申请,无所谓的。一星期后芭蕾舞社团名单公布,肯定没有施南智,她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随便看看的,结果发现好朋友李敏恩的名字赫然在榜!这下把她惊到了。事后总感觉有点郁闷,忍不住问李敏恩,人家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哦,前几天那个某老师硬喊我去,她是我妈妈的朋友,没好意思推辞。”
需要筹集班费等小钱的情况下,李敏恩常让施南智顺便代交,过后从不提还的事,施南智也不好意思要,那样显得自己像个小气鬼。后来才知道,李敏恩借过很多人的钱,数目都不大,也就一两杯奶茶的钱,但不催要就拖着不还,谁要时她就说一声“哎呀,我都忘了”后归还,不过下次也就不再跟催过债的同学借了。施南智当了好几次冤大头,某次自己急需用钱又不好意思向爸妈伸手,于是拐弯抹角地跟李敏恩说了自己的窘境,李敏恩当场就还了她一笔,第二天又还了剩余的一部分。钱货两讫,情谊也随之大降温——施南智是能够直接感应到的。
说到这里,施南智嫣然一笑:“其实我也知道,真正的友谊从来都不会在真空无菌的状态下生长,通常是在此消彼长的过程中落地生根。我感觉可能我和李敏恩都有点过界了,‘最好的朋友’对她而言只是口头禅,我太当真就不对头了。我俩就这样渐行渐远了。”
施南智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后来我也反思,李敏恩如此性格也非空穴来风,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只是这思维不适合我这种类型罢了。普通人发现和朋友之间性情不合,心照不宣地给这段交往画个句号,也没什么丢脸的吧?如今再和新老朋友们相处,我会允许别人按自己的方式行事,更尊重自身的感受。毕竟同频的人才能真正长久共振,没有营养的友谊不再去强求,往后还会遇到合适的新朋友,是这段友谊给我上的一课。”(本栏目由江苏省海安高级中学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