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生活周刊

洞宾楼下吃缸爿

◎田耀东

小时候听老人说,吕四缸爿饼味道好,沾了吕洞宾的仙气。

吕洞宾骑白鹤到吕四来过四次,下海捕过鱼,拾过泥螺,折根树枝吹口气,办酒店,办早饭店,贴缸爿饼——启东人总是念念不忘做实事的人。

早晨,吕洞宾的缸爿饼出炉,守在炉旁的小男孩就买了两块,飞快地走了。

吕洞宾后来问:“你怎么不趁热吃呢?缸爿饼要吃热的才香呀。”小男孩说:“妈病了,奶奶老了,缸爿饼给妈和奶奶吃。”吕洞宾感动地:“我送你一块,不要你钱,你吃吧!”小男孩吃了缸爿饼,肚子再也不饿了。奶奶着急,带着黄狗、领着孙子,找吕洞宾理论。

吕洞宾赔礼道歉,在男孩背后拍两下,缸爿饼吐出来,黄狗窜出吞下饼,脚底托起一片云,直向天上飞。黄狗是野狗,上天仍不懂规矩,肚子不饿,但是渴得难受,月亮冰积玉砌,黄狗就吞月亮解渴。

看着月亮一点点地被天狗吞下去,地上的人就使劲地敲面盆,直着嗓子狂喊,把土疙瘩朝天上扔,天狗才慢慢地把月亮吐出来。

沙地人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的就是缸爿饼——饿肚皮的年代,能得到这块缸爿饼该有多好啊!也不至于后来敲面盆、扔土疙瘩。

吕洞宾后来大约生气了,不然,吕四就不叫吕四,也许就是吕五、吕六、吕七、吕八了。

缸爿、缸爿,缸爿饼是贴在陶缸里的。

陶缸就是启东人腌咸瓜的那种,最普通不过了。两尺高,凿掉底,上口大、下口小,倒着扣在炉垫上。用木条绕缸围一圈,用篾丝箍箍牢,陶缸与木圈间用碎泥填满,上沿用泥拌石灰搪平,炉底留方孔进风储灰。

烘脆饼烧玉米秸头,耐烧、发火、烟少。用芭蕉扇扇风,把缸壁烧滚烫后熄火。用甜芦稷穗子的扫把蘸清水,把炉膛呼呼地扫过去,扫净缸壁上些许的浮灰。缸内温度均匀,缸爿饼“发”得漂亮。

小麦面发得松松软软的,加一层菜油、一层碧绿的小葱,撒几星细盐、几十粒白芝麻,滚筒擀成饼坯,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滚筒是五寸长的圆木棍,在案板上拍得嗒嗒响,清脆悦耳。

贴饼是技术活,贴慢了烫手,贴快了滑缸,会掉到灰里去。缸里贴满了,让余火煨着饼慢慢地发。玉米秸头再次燃起来,微微的青烟,浓浓的香气,缸爿饼就熟了。

贴缸爿饼的唐师傅是三代传人,人像炉子一样敦厚,肤色像缸爿饼的里层白而软嫩,看着就心里适意;他宽手大脚,手掌圆润有吸力,饼坯托在手心里,满掌。夏天赤膊,额上的汗珠滴到炉子里,“滋”的一声,不能擦,手上全是面粉。唐师傅的绝技是左右开弓,两手轮番贴,快如闪电。前面清水扫炉子的雾气还没散尽,一炉饼就贴好了,十分利索。冬天棉祆披在身上,空袖子用细麻绳扎在身后,光着两只手臂,贴饼时就不会烫到棉祆。缸口小,袖口也不会碰落缸爿饼。

儿时,我们常围在唐师傅的炉子前看他贴饼,极希望有一两只饼落到灰里去,拾起来让我们分享。这样的机会是极少的,但总也不会让我们太失望。

后来,木板箍的缸炉散架了,用上铁皮的。芭蕉扇不用了,用上了风箱。再后来,电动鼓风机又取代了风箱,只是陶缸没有变,还是那样的缸爿,上口小,肚子大,像弥勒佛——大肚能容天下饼。

缸爿饼都是早市上做的。刚出锅的缸爿饼五寸长、两寸宽,外脆内嫩,剥开一层层撕着吃,每层的味道都不同。面香、葱香、油香,陶缸里热腾腾的烟火味,像百年的老窖酒,醇香绵长。

上班族喜欢缸爿饼卷油条,一面走一面吃。老人则坐下来,一碗豆浆一块饼。饼泡在豆浆里,很香、很软、很面。

坐在洞宾楼下吃缸爿饼,清风徐来,白鹤翔飞,别有风味。

2023-06-0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38765.html 1 3 洞宾楼下吃缸爿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