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袁运生:吉人天相 应运而生

◎俞百圣

在中国,以一幅画而名震天下者,北宋有王希孟,现代有傅抱石,当代则有袁运生。王希孟凭《千里江山图》,辉耀千古;傅抱石依《江山如此多娇》,誉满寰中;袁运生靠《泼水节——生命之赞歌》(以下简称“泼水节”),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彼时,举国为之震动,影响波及海外。

一画成名天下晓,成如容易却艰辛。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是寻常画匠常态;轰轰烈烈、特立独行才是艺术家做派。1979年,壁画《泼水节》横空出世,中国美术星空最璀璨者,即是袁运生先生。形象地讲,《泼水节》既是袁运生艺术人生之“初潮”,亦是袁运生艺术人生的第一波“高潮”。因缘际会,造化弄人,此番高潮,姗姗来迟,其中之艰难困厄、柳暗花明,非过往者,无法想象也。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第一名考入央美油画系的袁运生,大二时,有感业界积弊,直斥其非,竟被打成“学生右派”,此乃袁氏“第一劫”。业师董希文倡导“油画中国风”,秉承董师理念,袁运生的毕业创作《水乡的记忆》,未沿袭彼时流行的苏联创作模式,以平面化装饰手法,展现水乡风俗意趣,别创新格,令人耳目一新。董师给了最高分,留苏教授李天祥给了最低分。一时,“天才学生”袁运生,折戟沉沙,跌入低谷。此乃袁氏“第二劫”。好事成双,坏事成三,“第三劫”接踵而至:央美高才生袁运生毕业“发配”至吉林长春工人文化宫,从事群文宣传。自此,袁运生蛰伏东北16年,远离京华艺术中心,几近被美术界遗忘。

人生若遇“三劫”,常人每多偃旗息鼓,一蹶不振。袁运生却云淡风轻,越挫越勇。皇天不负有心人,吉星高照福星临:云南欲出版周总理与傣族欢度泼水节之主题画,云南人民出版社即向袁运生抛出橄榄枝。随即,袁运生身负使命,前往西双版纳采风,前后达五个月之久。美术创作,题材一旦确定,表现形式、表现手法则是作品成败之关键。在央美,袁运生主攻油画。油画之基础是素描,素描乃科学之派生,“明暗法”则是素描常规表现手法。在云南采风,袁运生不搞明暗素描写生,却钟情中国传统白描写真,超乎画家常识。究其原因,董师“一笔负千年重任”及“油画民族化”理念,深契袁氏内心;婀娜多姿、素口蛮腰的傣族少女,具线性衣纹,适宜线条表现;袁运生自身的悟性,则发挥关键作用。早在大一时,袁运生翻阅西方大师画册后,即敏锐意识到,苏联模式化素描无法颉颃欧西素描,尝叛逆而戏谑地表示“我们无法接受他的统治”。识者以为“反者道之动”,反常合道,靠船下篙,从心出发,不走套路,才是画家智慧。“本质意义上的素描是中国白描”——当有人质疑,从事油画者不画明暗素描,却画白描时,袁运生如斯坚定答复。有彻悟,有执行力,袁运生的云南白描写生,即非同寻常,金贵无比。写生不是创作。写生是画家采撷的零星素材,古人喻为“粉本”;创作则考验画家的熔铸之功,是画家依据生活素材进行的再发挥再创造。如果说,礼赞生命、颂歌自由是《泼水节》鲜明之主题;璀璨夺目、富丽堂皇的色彩是《泼水节》华美之霓裳;那么,绵韧坚贞、临风飘举之线条,即是《泼水节》铮铮傲骨。识者指出:水落石出、洗尽铅华之白描才是《泼水节》裸裎之本相。披沙拣金,火眼金睛,为艺,思想深度决定艺术高度。“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思想是“火”,“燎原”则需借力东风。袁运生是思想者,袁运生之“东风”即是祖国千年不遇之改革开放——有改革开放方有首都机场,有机场则有袁运生一展才华之舞台。吉人天相,应运而生,袁运生因了一幅画,妇孺皆知,为万众瞩目,何其有幸!《泼水节》在一片褒扬声中,却夹有贬抑之音:泱泱华夏,首善之都窗口,竟有裸女悬墙高挂,辱没妇女、有伤风化云云,甚嚣尘上。袁运生刚刚傲骄舒展的眉头,已然紧蹙,隐忧如乌云般裹挟而来。

1982年,袁运生访问美国,进行东西方艺术对话与交流。袁运生在观摩师法西方艺术之际,没有拜倒在西方大师麾下。相反,民族自主意识被彻底唤醒:在美国大学,袁运生讲授中国素描,创作巨幅壁画,讲述中国故事,传播古老神秘的东方文化。这种融汇古今、祈通中西、纵横天下的气魄,举世罕见。中国画案头小品乃小众艺术,供三两知己赏玩。壁画属大型公共艺术,公共艺术以其“公共性”,是最开放、最无私、最接地气的艺术。无私无畏,吾道一以贯之,才是袁运生生命之底色。

古稀之年的央美教授袁运生,高屋建瓴地提出“重建中国高等美术教育体系”的课题,并率先垂范,躬身践行。晚年,袁运生放飞梦想,回归本土文化,自我作古空群雄,其艺术世界实现了质的跨越。

2023-06-12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39135.html 1 3 袁运生:吉人天相 应运而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