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汗豆”

◎缪建红

小满时节,“三夏”大忙。周末,我和妻回到如皋乡下老家。早晨醒来,虽太阳还未升起,但天色大亮。我因昨晚吃了碗浆糟,睡意未消,懒懒地侧过身想补个“回笼觉”……

“起来吃早饭,就到北边揎蚕豆。”嬢嬢在楼下喊了一声,就带上篮子和小矮凳等用具,骑着小自行车到北边蚕豆地里去了。

孃孃,也是本乡人对姑妈的昵称。我的孃孃,是先父的亲妹,幼时罹患较严重腿病,一直未嫁未育。每周末回老家看望八十三岁的嬢嬢,顺便捎些常用药品和生活日用品,是我的“必修课”。按理说,嬢嬢这么大年纪,理应不种田了。我们家原有的水田已由村里组织流转给了农业大户,每年可以拿到一份补贴;而旱田也已委托本家堂兄临时代种。嬢嬢本人多次说“种不动了,种不动了。”但她总是说归说、做归做,根本闲不下来。

我的老家,原先临河而居,三面环水。河岸连片大树和茂密竹林,连同河滩芦苇,有点类似鲁迅笔下的“百草园”。后来全县“战高沙”,河沟填平,成为我家自留地和拾边地。近年来,这园地种上了桂花和香橼,连同先父早年栽种尚存的五株高大白果树(银杏),成为别致的乡间景致。而嬢嬢看着这树林至老屋门前一小块地空着可惜,也就种上了蚕豆。

来到这林间蚕豆地,早晨露水未干,地上到处微微泛白,已干枯变黑的豆秆豆荚沾着水汽。早晨气温本身不高,树影投射下一大片荫凉,间或还有一阵凉风掠过。跟着孃孃忙碌的脚步,我将蚕豆荚连着豆秆连根拔起,集中堆放阴凉处,坐着将豆秆上的蚕豆荚揎下来,倒也轻松惬意。

林间蚕豆长得并不好。不少豆秆上一个豆荚也没有。通风采光好些的,一根豆秆上能结豆荚三四个,而杂草藤蔓倒长得茂盛,与东倒西歪的豆秆缠绕在一起。

拔豆秆是个技术活儿。伸手拔豆秆时,得先要观察一番,尽量将豆秆和杂草区分开来,观察豆秆倒斜的根部,结合已拔豆秆留下新土坑,循着栽种蚕豆时横平竖直的方位,伸手过去,张开手指,扇形盘旋握住豆秆根部用力一拔,往杂草稀疏的一侧轻轻拽,缠绕的杂草也就慢慢滑落了,而且豆秆也不易被扯断。

看着这藤蔓缠错的杂草,孃孃喃喃说,这草也长得太快了。蚕豆刚种下时,请邻居宏泽大叔帮忙施一遍除草剂。孃孃执意要付钱,大叔死活不肯收。不过,施药效果真不错,蚕豆刚出苗时,田地里确实一棵草都没有。

可好景不长,杂草疯长起来。孃孃说,这蚕豆地后来又除了五遍草。其间,蚕豆盛花期还打了一遍“顶芯”。

日头渐渐升高,树荫也慢慢变小,能够躲避的荫凉区域越来越小。潮乎乎的空气越来越热,我身上原先一直渗着的微汗开始蒸发,不经意间溅到衣服里的小土粒已开始溶开,不知名的小飞虫偏偏这时也钻进来凑热闹,空中布谷鸟的叫声似乎也变得令人烦躁。弯腰去拔豆秆,虽不太费力,可这一动就汗流如注……遮阳的长袖不管用了。“趁早凉”想来真是农人夏天劳作得来智慧。

将豆秆上的蚕豆荚揎下来倒也不难。右手靠握住几根豆秆,最好是靠着豆荚部位(上方),左手捏住一个(或靠近的两三个)豆荚,猛然一用力往下扯……有时会从豆秆上撕下很长一条丝线,不小心还会刈到手。

这丝线,倒让我联想起过去小时候家乡种的麻。剥去表皮麻纤维,晒干的麻秆芯也是好东西。男人们为节约火柴,点燃麻秆芯后,可连续为多人抽旱烟或水烟提供火种。烟雾缭绕之中,众人一片陶醉微醺神态,迄今历历在目。而眼前这四方的豆秆黑中透白,与麻秆芯极为相像……

日过晌午,我拎起装满豆荚的篮子走到田垄头,倒入路边拖斗电瓶车里,顺手从车篓里取出真空杯,拧开盖子牛饮起来。忽地,鼻尖处豆大的一滴汗珠落入杯中,不觉间已一饮而尽……回味起来,酣畅淋漓,甜甜的。

2023-06-20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40016.html 1 3 “汗豆” /enpproperty-->